宣洋桥即河北宣化永定河支流洋河上的一座桥,设计者为抗日民族英雄赵世忠。此文考证详尽,勿忘桥梁勿忘英雄! 宣洋桥和赵世忠 八十七年的历史再现 一代工程师的壮志豪情 缘起宣洋桥 关于宣洋桥,我最初的印象来源于《宣化文史集萃》上的苗玉泉、李智志两位的文章《宣化洋河大桥史话》,这篇文章最早载于1985年9月印刷的《张家口文史资料第1-3辑》中,文中记载了在宣化有一座宣洋桥,位于宣化东南十里的狐子沟,是日伪侵略者修建的一座洋河桥。 彼时正是2022年的4月份,笔者正在收集整理日伪时期有关宣化的资料,但众多资料中,却不见有关宣洋桥的任何资料,从经验上讲,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侵略者会大肆宣扬自己在治理建设方面的事迹,以表达其所谓“亲善”或者“文治武功”,比如,对于宣庞铁路的建设就有着清晰的记载,这不禁引起了我的好奇,宣洋桥究竟是何人所建,何时建成,位置在哪,是什么规格,这些都是亟待搞明白的问题。 初步探索 想了解一个过去的事物,最方便的手段就是翻阅志书,1998年出版的《宣化区志》记载: 日本侵占时期在洋河桥下游11公里处.修建了一座混凝土墩台式半永久性桥梁——宣洋桥。该处地质条件良好.修建费用低.但过往需绕行14公里。 这似乎验证了苗、李两位先生的说法,宣洋桥的确是日本人修建,但问题是,从现在的洋河桥向下游走11公里,所处的位置大抵是在黑山底水库(响水铺水库、洋河水库)附近,而这里在1963到2016年间一直属于宣化县,翻阅1993年的《宣化县志》,我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县志记载: 狐子沟桥位于城东11.5公里的站家庄村西。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由察哈尔省建设厅为宣化至蔚县公路通过洋河而修建,水泥桥墩,木板桥面,17孔,全长187米。 此时,区志和县志的说法出现了冲突,区志认为宣洋桥是日本修建,县志则记载是察哈尔建设厅,也就是中国人自己修建,而要搞明白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先把洋河和洋河桥的历史捋一捋。 洋河和洋河桥 洋河,古称修水、于延水,自西向东流过,横亘在宣化盆地中央,自有人类活动以来,便有过河的需求,我们需要明白的是,此时的洋河南只有几个村子,剩余都是广袤的田野,所以过洋河的需求并非针对狭义上的洋河南,而是较远乡镇,比如深井、化稍营,又或者是再远一些的县城,比如蔚县、西宁(阳原)等,想要过河无非三种方式,撑船,涉水或者架桥。 对于一条理想的河流,撑船是最经济的方式,架桥可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劳永逸”,然而偏偏洋河或者说过洋河的人们选择了第三种方式,涉水,古代时洋河河面很宽,哪怕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洋河河道最宽处仍有近3公里,架一座稳固的石桥是一项巨大的工程,对于当时的经济还有工程能力,都是很大的挑战,而洋河的深度较浅,多为沼泽,浅滩,又不足以撑船,所以一年里的大部分时间,过河的人只能涉水渡河,甚至诞生了驼人过河的营生。 六七十年代的洋河与宣化城对比 无论区志还是县志,宣洋桥的建设时间大体都是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在此之前的洋河上,人们通常会在秋末冬初修建一座木质便桥,等到来年开春河流解冻时,再人为拆除或者自然冲毁,笔者给这类桥做了一个统一的称呼“年抛桥”,这类桥由于一年一建,都是没有具体名字的,大家一般将其称为“洋河便桥”,而在这之外,有两座桥留下了名字。 普济桥,是宣化第一座有名字记载的洋河桥,修建于明正统年间,在城南五里的地方过河,从历史记载可以看出,普济桥似乎也是一座木桥,只是有了名字而已。 广惠桥,广惠桥是一座十七孔的石拱桥,长度300米左右,修建于万历二十六年(1598),康熙四十五年(1706),广惠桥彻底坍塌,从此,广惠桥逐渐埋藏于洋河裹挟的巨量泥沙之中,在民间,更是被大家传为了神话故事。2019年,洋河湿地治理,广惠桥得以重见天日。 洋河广惠桥航拍 广惠桥推测复原模型 深入探索 在广惠桥彻底坍塌之后,洋河上又开始一年一度的“年抛桥”,具体来看,让我们把时间拉回民国。 1932年11月14日,天津《益世报》0005版: 洋河架橋 民眾莫不稱便 【宣化通訊】本縣城南之洋河,寬三里有余,隆多結冰,行人□引以為□,近聞出崞村區鄉長副張士忠,王滿成,劉玉等,接辦理,月前即顧大水工,開始修建,□已告竣,一般蔚縣陽原及本縣南鄉深井化稍營崞村三區民眾,頗稱便利,鉅將來由各村分担云。(心) 报纸刊载了1932年洋河便桥的修建过程,并且指出了洋河桥主要方便的是蔚县阳原以及深井化稍营崞村的民众。 1934年3月29日,《华北日报》第12版: 宣蔚汽車路 洋河橋樑被水冲塌 (宣化通讯)察省數年來最大之建設厥為宣化通蔚縣之汽車路,而此路工程方面最大障礙首推桑洋兩河之引渡問題,桑乾河以狭湍险,洋河以渡宽沙深著,建設當局送無測劃,良以工程浩繁,非數十萬元之經費,不足以構成之,宣蔚交通道上殊為壁玉之瑕,客歲察省建設廳以此路關係綦重,故於隆冬期間即撥急赈欵五千餘元,以工代赈修此兩河之橋,宣化縣長馮承棣會同縣立機關組成桑洋兩河橋梁建築委員會,分股辦事,鸠工監修,以欵數所限僅能築架木之浮橋,其橋腿高八尺七尺六尺不等,為時阅四個月工程始粗竣,惟緣河寬料□冰坚天寒一切工事均難徹底,今年春風解凍,冰水洪流,而該橋全身已呈駝陷高下不堪狀態,本月二十四日已被濫水沖毀,其存留各段亦甚危急,西南各縣旅客頗引為憾,宣蔚路上交通又生阻礙云。(二十五日) 报纸刊载了1933年年底洋河便桥的搭建过程,甚至组成了“桑洋两河桥梁建筑委员会”,同时也记录了1934年初,河流解冻,在3月24日彻底将便桥冲毁,这就是前文说过的自然冲毁。 1934年11月17日,天津《大公报》0010版: 宣化洋河修橋 【宣化通信】宣蔚汽路道經洋河,水勢激湍,非修築橋梁,汽車不能通行,省建設廳前令飭宣化縣府,趕為修築,以利交通,縣府當即招標興修,標額四千四百元,由高某包攬,限一個月造成,現已修成一半,本月終即可竣工通車云。(十五日) 报纸刊载了宣化到蔚县的汽车路需要经过洋河,这也是为什么即便一年就需要重修,但也仍然要修。此外就是1934年的洋河便桥要开始修建了,得标的人是高某,标额是4400元,限时一个月建成。我们需要记着这个高某,在后文,他会以另一种身份出现。 1934年12月19日,《华北日报》第11版: 宣化洋河橋舉行落成典禮 【宣化特讯】宣化洋河橋,經縣府招標興修,歷期兩閱月,現已定全竣工,本月十五日正午十二時,由縣政府招集各機關學校代表,假河神廟,舉行落成典體,參加者達三十餘人,由民政廳派員賞行剪繩裡,繼乃以汽車通行橋上,最後摄影散會,頗極一诗之盛云。(十六日) 报纸刊载了当年洋河便桥的竣工,耗时刚好一个月。 1935年2月14日,《新天津》第9版: 洋河橋落成 欠工欵千五百元 呈建廳以資解决 宣化快讯。宣化縣政府,曾於年前十月間,奉省方建設廳令,修築洋河橋樑,完成宣蔚汽路,以利交通,曾經將工程投標□于高某包做,早經落成,唯包公欵定為四千五百元,該包工高某僅收到縣府發給欵洋三千元,其餘一千五百元,曾經高某再三懇求縣府撥發工欵,迄今未得發給,現該高某,對於該外欵項無法應付,出其迫不得已已於前日擬具詳情,俯察商艱,予以訓示以便早日解決事端。 高某再一次出现,从包工头变为了讨债者,4500元款项,只收到了3000元,就此来看,在消息登报的日期,高某还没有收到剩余款项。 1935年3月20日,《世界日报》第5版: 拆洋河橘 【宣化通訊】洋河横阻縣南,行人車馬,視為畏途,去冬凍結薄冰,尤難履行,故南鄉村民,合組洋河橋樑社,共同出款興修小橋一座,以便來往。茲春光麗喧,河流解凍,橋脚多為冰塊冲毁,人行其上,梅為危殆。以是該社,乃於日前鳩工拆卸,免生意外。聞興修拆卸等費,不下千餘元云。(十七日藻)壬 1934年修建的洋河便桥,因为安全原因,在1935年3月17日开始拆除,这对应了前文的认为拆除,而拆除桥梁,又产生了相应的经费,此时,我们仍不知道高某是否要到了款项。 1935年10月28日,《益世报》第5版 架設洋河橋 包工人杜祿等 以八百五十元得標 【宣化通訊】洋河,在城南一里許,河身寬,河底£,甚碍交通,故每年秋季,必須架設橋,以便行旅,至明春河水融化,橋路即行坍塌,來往仍需涉渡,時出危險,但其水量,不足以撐船或擺渡,欲建一勞永逸之鐵橋,每年如此,所費不貲,據本縣政府九十七次縣政會識決議,「照舊架設洋河橋梁,其费用以千元為限,由地方籌措,招工投標興築」開已由包工人杜祿等四人,以八百五十元之價值承辦云。(街) 1935年10末,洋河便桥再次修建,包工人由高某变为了杜禄,工程款项也大为缩减,值得一提的是,同年出版的《北辰画刊》第3卷第9期,刊载了当年建成的洋河便桥的照片,这是目前已知的最早的洋河桥的照片,此外,报纸还记载了当局希望修一座钢桥,摆脱年抛的命运,但目前仍要先行建造本年的洋河便桥。 《北辰画刊》第3卷第9期 1936年3月31日,《华北日报》第11版: 宣化狐子講 修築洋河鋼橋 察建廳在積極進行中 【宣化通汛】宣(化)蔚(縣)公路,為察南一大線路,遐邇人士,視為要道,惟需經過洋河,該河河面寬敞,水勢激湍,河底且多淤泥,行旅每年涉渡,遇害不知凡屬,本省建設廳茲為便利察南交通,暨保護行旅安全起見,擬修築洋河鋼橋一座,橋址業已決定建於宣化城東南二十里許之狐子溝,該處河面既狹,且係石底,樹基甚易,該廳一面派第四科譚科長,往赴津門,購置應用材料,一面令技正趙恕堂率領技士監工員司等,即日前往工地,預事佈置,務於河水未漲前及早竣工,現各該人員均已出發,各項材料,日內即可由津邅恚h府,亦負責自辛莊子車站起,至狐子溝橋址止,興修公路一段,以為咻斨瑁瑯I已開工,又時屬陽春,氣候漸暖,洋河業已解凍,上游結冰,順流直下,宣化城南洋河小橋橋腳,多為冰塊沖毀,河水漫溢橋面,宣蔚汽車,已告停駛,行旅往返,仍需涉水,備極維艱,茲興修鋼橋之消息傳出後,察南人士,大為欣喜云。(二十九日) 1936年初,洋河便桥再一次被冲毁,察哈尔建设厅决定在洋河上修一座“钢桥”,位置就在狐子沟处,如今的宣化,并没有一个叫做狐子沟的地方,翻阅民国的县志可知,狐子沟村在宣化城东南25里,洋河流到宣化站家庄的位置,河道受山体约束变窄,这里有一个狐子沟村,因此,宣洋桥也被称作狐子沟桥。 同时,报纸还说明了在狐子沟建桥的优点,狐子沟处的洋河水面狭窄,河底是岩石,便于树立基础,早在1932年,《华北水利月刊》便刊载了两张狐子沟的照片。其余便是狐子沟建桥的各种琐事,比如,第四科谭科长购置应用材料,技正赵恕堂到现场预先布置。 在此之后,4月9日的《察省国民新报》第3版刊载,建桥所需的木料洋灰,已经运到了现场。4月15日《察省国民新报》第3版刊载,建设厅厅长视察狐子沟洋河桥工程。直到7月18日天津《大公报》0010版刊载: 宣洋橋 舉行落成典禮 【宣化】洋河横貫察南,水勢激湍,河面寬敞,行旅渡 涉,罹害者不知凡幾,建設廳為便利察南交通起見,再宣化東南二十里許之狐子溝地方,修築大规模橋操一座,自本年三月間鸠工,現已告竣,命名曰「宣洋橋」宏麗壯級,為本省有數之建築物,先後用款三萬八千餘元,日前在造橋處舉行落成典禮,張垣及宣化各機關,均派代表參加,盛秘一時,當日即由宣蔚汽車,試行其間云。 报纸记录,宣洋桥三月开工,现已建成,举行了盛大的落成典礼,张家口和宣化各机关均派代表参加。 在同年出版的《察哈尔之建设》的主要工程统计表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宣洋桥准确的兴修时间是4月1日到6月16日,由商人田子瑞承办,工料花费38733.354元, 也是这一年的《察哈尔建设公报》中,关于狐子沟宣洋桥的各种资料,比如布告,包工合同,造桥说明,物料表格等。 到这,我们可以回答文章开头的几个问题了,宣洋桥是谁建的,不是日本人,是当时的察哈尔建设厅;宣洋桥是何时建成的,1936年6月16日;宣洋桥建于何处,宣化城东南二十五里的狐子沟;宣洋桥是什么规格,17孔,每孔36英尺,桥长612英尺(186.53米),桥墩高度18英尺,加上枕木高度,共两丈,混凝土桥墩,木质桥面。由此来看,93年县志的记载与实际情况更为接近。 1936年12月8日天津《大公报》0010版: 宣化洋河橋 發生險工 牛真被阻數百輛 【宣化訊】宣化城南洋河,河面宽敞,水勢激湍,行旅渡涉,備感維艱,建設廳雖在狐子溝築有宣洋橋,乃以速在城東,往返繞道四十五華里,行者寥寥,茲屈河水行將封凍之期,冰塊順流直下,車馬渡涉,尤感困難,城南各鄉鎮,遂聯合籌資,在河神廟東,修築「洋河便播」一座,需默千餘元行旅磨不稱便,近來,該橋南端,忽發现險工,桥脚受洪水冰塊之冲刷,實行下陷,與水相距,不過半尺,行將漫注橋面,連日車馬來往,叠生危殆,蔚(縣)懷(安)陽(原)等縣牛車,被阻河南者速三四百輛云。(五日) 这篇报道是在狐子沟宣洋桥通车五个月后,文章表示,宣洋桥,远在城东,往返要绕道四十五华里,于是在冰封的时候,又一次的建造“洋河便桥”,报道的主题便是洋河便桥受到了损坏,发生危险。 狐子沟桥的建成,成为了近现代宣化第一座可以长时间存在的桥梁,但受限于当时的技术、财力,这座桥修在了离城二十多里的地方,这使得绝大多数人仍不免在宣化城南趟水过河,可以说,宣洋桥的建成并没有改变大家的过河方式。 时间进入1937年,抗日战争时期,并没有太多的关于宣洋桥的记录,1938年出版的地理著作《宣化盆地》中拍摄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洋河便桥,一张是人们涉险渡河,但笔者认为,这两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应该早于1937,甚至是1936,调查拍照的时间不等于出版印刷的时间,判断的依旧是,在该书之中的交通部分,并没有针对宣洋桥任何记录。 1941年,日伪政府出版的《察哈尔各县实况调查》中出现了宣洋桥的记录,但就同《宣化盆地》一般,此书的文稿形成的时间和出版时间也有较大的间隔,文稿记录:今春,省政府派遣建设厅在狐子沟处修建洋河桥,现已开工,可见,文稿的形成时间应为1936年,而并非1941年。同时,文稿也记录了,宣化到蔚县的公路,有两个大型桥梁,一个便是跨越洋河的宣洋桥,另一座则是跨越桑干河的桥梁,宣洋桥已经开工,桑干河桥也在计划之中。 这时我们可以看1936年10月20日的《神州日报》0003版: 察省發展 河道交通 【本報張垣十六日通信】察省山川阻隔,交通向稱不便,近年經建設當局之苦心孤詣,努力修築,全省路網,已告完成,汽車馳騁,較前便捷,惟是桑幹河及洋河,梗阻察南,水流激湍,河面寬敞,非修大規模之橋樑,不能通達汽車,本年三月間,建設廳呈准省府,撥款在宣化城南洋河,修築「宣洋橋」,已於六月間竣工。其桑幹河橋樑,以格於經費,未竟修築,汽車難以涉渡,茲建設廳擬先在該河河畔,修築船渠,以利行旅,已由該廠工程處妥為設計估覽,並分宣(化)蔚(縣)陽(原)三與興長,征詢切實辦法,一俟商有成案,目可鳩工,至察南涿鹿一帶桑洋兩河橋樑,亦已著手修築。現聞兩河臨時便橋,均已落成,開始同行,察南行旅,莫不稱便…… 结合实况调查的内容,我们可以知道,在宣洋桥建成之后,虽然有修建桑干河桥的计划,但因为资金限制,最终没有修建,而是采取所谓“切实办法”,暂时应对,此时已是1936年,之后的一年发生了什么,人所共知,桑干河桥便就此搁置。 时间来到1945年,日本侵略者进入了败亡的倒计时,美军的侦查机频繁地光顾日本人的据点,拍摄了大量的照片,这其中就有宣化,我们可以借此来看到宣洋桥到宣化城的距离。 1947年8月22日《申报》0002版 宣化大洋河橋 前日修竣試車 [本報張家口廿日電]宣化大洋河橋樑,為聯結察南察東之鎖鑰,前被**破壞,現已修竣,長一六〇公尺,為察境第二座大橋,廿日舉行落成體,並剪彩試車,至為热烈。 1947年的报道可以看出,在47年或者47年之前,宣洋桥被人为的破坏过,在1947年被修好了,这里涉及到了一个特殊的情况就是,宣化有过两次解放,1945年第一次解放是从日本侵略者手里,1948年第二次解放是从国民党反动派手里,中间的这几年,就是我党各个联合县政府和国民党不断拉锯的过程,而在这期间,宣洋桥作为重要的交通要道、补给线,被人为破坏也是再自然不过的。 在1947年出版的《察哈尔省政府三十六年度政绩比较表》里,我们可以明确地看到,宣洋桥的维修工期是从1947年3月7 日到4月1日。 1948年7月17日天津《大公报》0005版 察南狂雨各河漲水 洋河便橋被水衝毀 【本報宣化通信】察南各地,日來狂雨。察南兩大河洋河及桑幹河水位均漲五尺許。宣化東南二十五華里的宣洋橋(本可通汽車,是一二十五孔便橋),七月十一日上午十時許,被洪流衝毀十四孔,器材逐流漂沒,殘餘部分亦岌岌可危,十二日,宣化縣政府已急電省方,請示暫時拆卸該段殘橋,以保器材,俾於秋令水落時重建。(十二日) 具体来说,这则报道是有不少问题的,有很大的可能当时的记者搞混了宣洋桥和洋河便桥, 宣洋桥为17孔,并非25孔,也不是便桥,所以报道描述的应该还是位于城南的“年抛桥”。 时间来到建国后,宣化县志记载,1955年宣洋桥更换桥面,1958年,位于宣化城南的洋河大桥启用,宣洋桥转为军用,1961年出版的河北省地图册里的宣化市地图,由于纸质地图的滞后性,我们在这张图中看不到1958年的洋河大桥,但却可以看到城东南的宣洋桥。 1972年,怀来县在响水铺修筑水库,库区需要淹没宣洋桥,宣洋桥就此拆除废弃,得益于美国从六十年代开始发射的返回式间谍卫星图像解密,我们可以看到1970到1972年间水库坝体和宣洋桥同时存在的珍贵画面。 1970 1972 2008 到这里,宣洋桥的历史沿革大致也就叙述完了,以上的文本内容经过缩减被我放在了2022年4月份发布的《洋河大桥史话新说》一文当中,文章发出之前,2008年的卫星图像表示,1972年对宣洋桥的所谓拆除,仅仅只是针对木质桥面和栏杆,混凝土桥墩得以保留,有了这个线索的确认,我当即前往水库查看,无奈的是2022年春天的黑山底水库,水位格外的高,而我又没有专业的水下拍摄设备,即便如此,我还是用一根两米多长的自拍杆和一个运动相机组成了一个拍摄系统,不出意料的没有什么结果,浑浊的水体加上高出桥墩过多的水面,使我根本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画面,最终只好拍拍黄羊山。 技正赵世忠 2022年4月份,《洋河大桥史话新说》在公众号上谷文化院首发,在我的个人账号上发布了与之相对应的视频,随后文章被宣化区融媒转载,被更多的人看到。 2023年2月25日下午,抖音的一位朋友杨先生,今年50岁,他发给我一张照片,竟然是宣洋桥通车时的照片,我在又惊又喜的心情下询问照片的来源,竟是前文提到过的《察哈尔省建设公报》,这是我一个巨大的疏漏,原因也很好解释,在书籍上印刷照片在当时来讲并不是一件很经济的事情,通常在这类公报的开头会有相对应部门的领导肖像,之后并无其他,事实上,1936年之前的《察哈尔省建设公报》也确实如此,这就导致我资料库在浏览内容时,直接用关键词做了定位,视窗直接跳转到了相应的页数,反而错过了开头的照片。 在这种情况下,我又回头将三六年的建设公报仔细过了一遍,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了太多次,几乎所有关乎工程的文件起草都来源于这一个人——技正赵恕堂。技正是民国时期的一个技术官职,等同于如今的总工程师,那么赵恕堂又是何许人也? 赵世忠,字恕堂,1891年生于河北省怀来县土木镇炮儿村。 宣化府中学同学录 1913年毕业于宣化府中学第三班,和抗日名将武士敏是同班同学。 青年时代就读于国立北京大学,专攻土木工程。毕业后任察哈尔省建设厅技正、工程师。期间主持修建了张家口西渠大坝、汉卿桥(即解放桥)和清河桥等诸多工程,赵世忠先生最被人熟知的作品便是张家口的清河桥,俗称通桥,通桥的原址,本是一座石拱桥,称为普渡桥,1924年的大洪水中,老的普渡桥被冲垮成断桥,也是因此,才有了后来的大铁桥。 普渡桥 清河桥 日伪时期的清河桥 同一时期,赵世忠先生设计建造的工程遍布整个察哈尔省,其中在宣化境内的就有宣洋桥,泥河子桥,五虎桥等,宣洋桥使用到1972年,之后桥墩沉于水库之中,泥河子桥一直使用到70年代末,废弃的桥墩至今还在新桥的旁边,五虎桥至今保存完整。 五虎桥碑 拍摄:杨先生 五虎桥 拍摄:杨先生 在建设宣洋桥时,赵世忠先生在工程说明书的最后写到: 總之橋工非他工可比,意外省费,每每遇及,况此工緊急,不暇测定河底,加之橋款不足,分文須開销得當,所繪之圖,及各種說明書,不過取個標準,及說個原委概况耳,望承攪工料者,念修橋為善舉,對於公家材料,絲毫須要愛惜,處處都要從儉,對於各部做法,臨時有出意外费工者,常能體恤,工料分包意在速成,尤望彼此互助是幸! 这段话充分体现了赵世忠先生的处事哲学,对于工程,要灵活处置,同时他胸怀百姓,一心为公,呼吁承办工料的人怀做善举之心,减少不必要的浪费,但又要包容体恤犯了错的人,大家要团结一致,互相帮助。 七七事变后,察哈尔迅速陷落,有叛徒汉奸告密,赵世忠因其地下党的身份被捕,在日军的察南监狱中,日本宪兵对赵世忠严刑拷打, 用尽了一切惨无人道的手段。嘴里灌辣椒水,然后用皮靴踩肚子, 辣椒水和血水从鼻中喷出。坐老虎凳,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敌人叫赵世忠供出联络人, 但他至死不屈,保护了他的上线。当日本宪兵问赵世忠有没有曹苏这个人时, 他答道:‘中国人没有将两个姓连在一起的……”从而保护了我党的地下工作者。 赵世忠在狱中的墙上毅然用鲜血写下了“还我河山”和“自古英雄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日本人还逼迫他为其工作, 遭到赵世忠的严辞拒绝。当他面对死亡时, 坚定地说:“我是一名中国人,我绝不为日本人工作。” 他有大无畏的民族气节,宁死不屈。1938年,他终被日本宪兵百般折磨, 囚禁吊打迫害至死,年仅47岁。 赵世忠先生生平 杨先生整理 赵世忠先生在察哈尔留下大小工程上百处,更有清河桥、宣洋桥这样的工程杰作,面对日本侵略者,顽强不屈,誓死不为日本人工作,真当得“一代著名工程师”,他是察哈尔的脊梁,民族的脊梁! 重见天日 之前在抖音给我提供照片的杨先生,正是赵世忠先生的曾外孙,换句话说,赵世忠先生是杨先生母亲的爷爷。盛世修史,对于国家和个人都是一般,杨先生和母亲以及舅舅,致力于探寻与赵世忠先生相关的家族史,其中就包括宣洋桥,时过境迁,宣洋桥的资料四处散失,就连宣化自己的方志也搞错了宣洋桥的部分历史,更何况个人,客观上讲,时代背景下的宣洋桥从存在的时间、实际发挥的作用都远不及清水河上的通桥,至于宣传要方面的影响力就更不可同日而语了。 2022年4月的《洋河大桥史话新说》发布,帮助杨先生确认了宣洋桥的位置,2023年春节后,杨先生就带着母亲迫不及待的前往查看,奈何,冬春之交,正是黑山底水库水位最高的时候,且水面尚在封冻,这第一次的探索无果而终。 冬春之交的水库 拍摄:杨先生 之后,杨先生便通过抖音加上了笔者的微信,这时我想起,2022年的7月份,曾有一位骑友到水库边拍摄过,而此前我确认位置的卫星航拍是8月份,这也就意味着,每年的七八月份,宣洋桥会露出水面,原因也很简单,每逢汛期,水库通常会放掉一部分水,以承接上游的洪水,同时,进入伏天,水表蒸发加速,水自然也会减少,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2023年7月16日,宣洋桥通车典礼的整87年后,杨先生第二次前往黑山底水库,这次,宣洋桥终于露出来了,笔者无法了解那一刻杨先生和其母亲具体的心情,但我知道,87年前祖辈的作品浮现眼前时,一段时间的探索有了具体回报时,是怎样的一种欣喜啊!客观来说,这并不是世人第一次看到这些桥墩,在合适的季节里,水库边的钓鱼人,途经此地的骑友,都曾看到过,但远比不上杨先生此刻亲眼目睹的“正确”,如果要做个比较,这就好像美洲新大陆,早在哥伦布以前,亚洲的先民在白令海峡冰封时去过,北欧的海盗也光顾过,甚至是哥伦布,也只以为自己到达了印度,直到意大利航海家阿美利哥(Amerigo)的到来,才认定了这是一块全新的大陆,也源于此,整个美洲被称作亚美利加洲(America)。 宣洋桥 拍摄:杨先生 宣洋桥 拍摄:杨先生 宣洋桥对比 拍摄:杨先生 宣洋桥水泥碑 拍摄:杨先生 宣洋桥重见天日,对比八十七年前通车典礼的照片,桥墩的拱形结构和桥墩所在的河底岩石被淤泥深深覆盖,得益于同时期进行的水库清淤工作,水库里的水几乎被放干了,漏出了往年夏日伏天不曾漏出的东西,一块水泥碑倾倒着插在土里。随即,杨先生便联系文物管理部门,文保所的刘老师接待了杨先生。 2023年8月中旬,水泥碑从土中清理出来并立起,正面中央所书三个苍劲大字“宣洋桥”,碑体左侧文字已残,右侧所写为“中华民国三十六年四月重建”,对应1947的修缮,据此推测,左侧应为始建的时间。 宣洋桥水泥碑来源:文保所 宣洋桥航拍 来源:文保所 宣洋桥航拍 来源:文保所 后记 本文的写作过程中,更多的资料得以发现,比如另一个角度的落成仪式的照片。 还比如在《张家口文史资料第13辑》的补白部分中,提到了宣洋桥靠近北岸的第一个桥墩上,有张自忠将军的题字,是为“普渡苍生”,虽然现在桥墩被淤泥覆盖无法证明,倘若确是如此,又将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图片 最后,笔者真诚的希望,宣洋桥的桥墩能够得到更好的保护,或者可以在洋河湿地的建设中重新利用,宣洋桥在1936年经济极为困难的情况下建成,不仅是杨先生的个人家史,还是宣化洋河两岸人民的宝贵遗产,更是永定河流域历史上的重大事件;透过一座座的混凝土桥墩,我们看到的是那个年代,一代工程人的不懈努力,艰难探索,更有身为中华儿女的一腔热血,壮志豪情。 昔日曾有诗这样描写狐子沟附近的响水铺:“河水滔滔去,砰訇石有声。乱山奔绝塞,寒日没孤城。涿鹿秋云合,鸡鸣古驿横。崎岖疑蜀道,世路总难平。”今日回首望去,洋河上大小桥梁十余座,正所谓:“天堑变通途”。 作者简介: 冯远志,独立摄影师,光与几何研学社(LGRIofficial)创始人,宣化历史的深度研究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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