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的《日知录》中,有不少关于地名称谓的扎记和条目。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大概当属《大原》之条。“薄伐猃狁,至于大原”,这是《诗.小雅.六月》中的一句。但是,这个大原的地理方位何在呢?传《诗》的毛、郑二人皆不详其地。宋代的理学大师朱熹倒是有过一番考据,说《小雅》中的大原就是今山西的省会太原(晋阳),因为“大”“太”可通。顾炎武说“愚未敢信也”。古之言大原者多矣,但此诗所指的大原“则必先求泾阳所在,而后大原可得而明也”。顾炎武是从《诗》中提到的另一个地名——泾阳,展开自己探究的。《诗》中的泾阳不是今西安西北方向的泾阳,其方位应该在泾水的源头方向。《后汉书》有破先零羌于泾阳的记载。泾阳县属安定,在原州,而原州平凉,就是汉泾阳县地。所以大原应该是今之平凉。这个方位,在周室国都镐京之西,而山西的大原在镐京之东。顾炎武认为,敌人(猃狁)从西方侵扰进攻,周宣王的部队却挥师东向,完全是不合道理的。如此辩证,虽不深奥,却很站得住脚。两个大原,一是周室之大原,在泾水源头的平凉;一是山西之大原,在汾水中游的晋阳。二者是不能混淆的。 再如《代》条,春秋时,代尚未通中国。赵襄子乃言,从常山上临代,代可取也。《正义》曰,《地道记》云,恒山在上曲阳县西北一百四十里,北行四百五十里得恒山岋,号飞狐口,北则代郡也。《水经注》称,代谷者,恒山在其南,北塞在其北,谷中之地,上谷在东,代郡在西,此则今之蔚州,乃古代国。但是代作为王城或曰国都,历经战国、秦、汉朝代变换,有时候设在蔚州,有时候设在晋阳,有时候又在平遥,均不在今雁北之代州也。 三如《河东.山西》条,顾炎武说,河东,山西,一地也(河东山西是一回事,一地也)。唐之京师在关中,而其东则河(黄河),故谓之“河东”。元之京师在蓟门,而其西则山(太行山),故谓之“山西”。地名指称自畿甸所近而言之也。古之所谓“山西”,即今之关中。秦、汉之间,所称山北、山南、山东、山西,皆指太行。因为其雄踞天下之中,故指此山以表地势耳。 四如《山东.河内》条,顾炎武说,古所谓“山东”者,指华山以东。《史记》引贾生言,“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盖自函谷关以东,总谓之“山东”。古所谓“河内”者,在冀州三面距河(黄河)之内。《史记.正义》曰,古帝王之都,多在河东、河北,故呼河北为“河内”,河南为“河外”。又云,“河从龙门,南至华阳,东至卫州,东北入海,曲绕冀州”,故言“河内”。盖自大河以北,总谓之“河内”,而非今之但以怀庆府(今河南沁阳,明辖六县,清辖八县)为“河内”也。 顾炎武为编纂《日知录》,遍游各地山川,每至一处,必参订当地志书,犹喜独立思考辩证,敢于祛除传统史书中地理辨认上的误差。清代地理之学较有成就,与他的这种学养追求是密不可分的。顾炎武之存心立意,就是要嘱告后学,读研历史地理,不可尽信古人古史。任何史书对还原其历史的真实形貌来说,都是有距离的。包括一个地名所显示的地域范围,由于时代不同,会有大小差异;包括一个地名所依据的坐标不同,将平添很多困惑(大体说来,在秦兴起以前,人们在中原交战,就以太行为坐标;秦、汉在关中定都,华山、秦岭坐标作用就日益明显);包括战争敌我态势的不同,造成用兵方向上的地理错讹,等等。兰州大学历史系的赵郦生教授,在其《日知录导读》一书中写到,他常遭遇一些大学生,甚至研究生,对于什么是“关中”,为什么山西又叫“河东”,汉代为何把后来的陕西叫“山西”,都说不清楚。更惊人的是,他们也不想弄清楚。那么,你们毕业之后,又如何向后来学人传播这些历史地理知识呢?所以,他认为,《日知录》里这些扎记和条目,应该是必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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