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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通-北平街头肉食

2024-1-16 20:01| 发布者: weiwei |原作者: 金受申|来自: 民国《一四七画报》

摘要: 北平通与读者暌别了小有一年,实因去岁腿疾,不能各方访问,写北平通又不是空中楼阁,或可翻书的事,所以便歇了下来,此次编者又以此题相属,笔者愿将社会各层组织,以及社会琐屑事务,一一写来,值此春光渐好,大可 ...
北平通与读者暌别了小有一年,实因去岁腿疾,不能各方访问,写北平通又不是空中楼阁,或可翻书的事,所以便歇了下来,此次编者又以此题相属,笔者愿将社会各层组织,以及社会琐屑事务,一一写来,值此春光渐好,大可细写端详了也。

北平平民食物,在前数期小玲先生曾有一文,但非专写肉食,本文即将各设摊售卖肉食一类小贩,分别记述。在此物价飞涨之时,肉类已是难得,肉类小吃也可慰此俭肠了。

一  白煮大肠

街头肉食最难免的一个问题,便是不洁净,但白煮大肠却是极清洁的。北平卖白煮大肠的,只是一人,以前每日在交道口设摊,遇东西两庙(隆福寺为东庙,护国寺为西庙),则赶庙会,在固定地方设摊售卖,现在是只在隆福寺庙会时售卖,每月只作生意十二天,在庙前神路街转角处。白煮大肠不只在北平专有,而且不为一般人欣赏认识,所以有些老北京人也没吃过白煮大肠。白煮大肠系将猪大肠(包括肥肠和肠皮)洗涤洁净,入锅白煮,其白如霜,丝毫没有“脏性味”。售卖时,那份白木圆笼和锅腔,也用碱水刷洗白,以及锅碗筷著,无一不在清洁上注意。售卖以碗计,每碗五千元或一万元,由售者自行挑选,切为小块,连汤贮入碗中,另浇辣椒盐水及腌韭菜末,味颇优美,不醒不臭,如以之下酒,是可称街头买醉了。但非浇此料不可,假如另蘸最高酱油,反不是滋味,可见街头食品,各有各的风格了。吃白煮大肠,如不愿由售者代为挑选,也可由食者指定某一大段,售者随口说一价钱,但决不会故意高抬价格讹人的。

二 熬油渣儿

北平有句俗语是:“近视眼别吃熬油渣儿”,便是因为必须挑猪毛的意思,其清洁程度,可想而知了。在屠宰场杀了猪以后,猪的一切穗子油,网油便随着肥肠大肠进了“白油局”,白油局将穗子油以及零碎碎油,加以轧榨,使其出净了猪油,只剩渣皮,然后售与卖熬油渣儿的,其中难免有些猪毛了,卖熬油渣的也先挑剔一次,不过挑之不净,便连毛下锅了。经煮烂以后,加麻酱,醋,香菜,以碗计出售,不过大部分卖熬油渣儿的,近年已不带麻酱,滋味又逊了一筹了。北平家庭所谓油渣儿,系以上等大油炸炼,出油以后,所剩油渣可以烙炸,炒豆腐,做攒馅儿,是为上等油渣,经过炸炼的。卖熬油渣儿的,是最低等油质杂油,生轧出油的,与家庭吃油渣完全相反。

三  马肉脯

北平有所谓“瞪眼食”的,就是马肉脯了。马肉脯个人不能制作,皆有作坊,俗呼“马干铺”,马干铺皆在北平城内北城一带,平日则有闲汉访问各处有无死骡死马,有则报告马干铺,马干铺即遣人前往想看及磋商收买价格,如收买成功,则赠报告人铜钱四吊(今值白面十七斤),收买不成功,也赠报告人两吊,北平戏呼此报告人为“报丧的”,因为骡马也是因为死亡才成的交易。马干铺收买到死骡马以后,即挂于院中或大门前木杠上,开始下刀,此时臭气四溢,不可响迩,但一经制熟,则腥味全无,据久于吃马肉脯的人说味更腴美。马肉脯脔切时手艺极高,每块皆削成大小不相上下的小块(注意马肉脯是斜削不是直切)。带汤售与卖马肉脯的小贩,小贩贮以大瓦盆。奇在盛马肉脯瓦盆皆系无釉糙盆,理不可解,大概传统习惯吧!每日在街头设挑,挑一端为大锅,一端为方柜,另放贮肉的瓦盆,肉脯即罗列熟汤锅中,锅盖置酱油盆及筷箸,食客即环锅而蹲,持箸自锅中自行取肉,蘸自公共所用的酱油盆,肉贩则手执铜钱按夹取块数每块打一个铜钱为码,食毕以块计值,妙在无论食客若干,钱码决不会错,因肉贩目不转睛的注视食客夹肉,所以社会戏呼瞪眼食。马肉脯自不合卫生条件,尤其用公共一个酱油盆,但食客或手执火烧,或手执酒壶,仿佛皆大快朵颐似的。肉贩在锅中肉脯减少之时,即以特制小铜勺由盆中向锅中起肉,其小铜勺形如今之铝制饭勺而小,为当时社会所不习用,也是一个特点,和所用无釉瓦盆,皆为不可解之事。马肉脯作坊(马干铺)自入民国后,城内已然绝迹,但城外仍有制售的,肉贩仍可担入市头售卖,十几年前尚有此辈踪迹,近年已不可再见了。近年有形似马肉脯的代替品,即为猪肉脯,所有汤锅皆和马肉脯相似,也用公共酱油盆,只是猪肉不削为小块,而以大块计值,食客指定后,再为切碎(也不是削)放入锅边内,由食客自行夹食,因以大块计值,省却许多计算,所以不用铜钱打码子了,免却瞪眼食之名。以前卖马肉脯的例不预备火烧,现在卖猪肉脯的,则仿苏造肉卤煮小肠之例,汤中浸泡火烧,供客选食。再以前马肉铺挑子皆为矮挑,所以必须蹲食,现在卖猪肉脯小贩,大部利用死胶皮轮小手车安放锅具,改为立食或坐食了。

四 驴肉

“天上有龙肉,地下有驴肉”,这是欣赏驴肉的人自赞之词。北平的驴肉,除了大蒋家胡同冀州馆一家,客到随酒先上一碟驴肉以外,所有卖驴肉的,都是背木柜子下街叫卖,因为猪头肉柜子涂红漆,驴肉柜子只是白木本色,所以又称“白柜子”。驴肉也分肘子,腱子,肝肚心肠,全部豆煮成暗褐色,另外有一神秘品,颇为另一部份人所喜食的,通称“挽口”,又名“斜切”,恕我未尝此味,不能详细描写,请以质之嗜斜切者。驴肉以屠宰活驴为最美,实也不免死骡死马的加入,以前北平城内并没有驴肉作坊(亦称驴汤锅),只平北白坊村,平南南苑两处为总汇,贩卖驴肉背白柜子,皆需远出趸购,然后来平零售,实际驴肉销场,全在四乡,市头颇不多见。开驴汤锅,必须虎而冠的,方能胜任,有偷来的活驴,拉到驴汤锅便可出售,讲价皆在门外,讲妥价钱,拉入门以内以后,所有偷窃责任,即由汤锅来负,不与偷者相干,如在未讲妥价钱以先,仍在门外之时,恰有官役巡查经过,或被驴主追踪扭获,则由偷驴者负责,不与汤锅相干,所以凡偷来的驴,皆急于脱售,价钱便便宜多了。以前驴肉在驴肉贩子购来以后,皆须回锅再煮一次,(回金鱼池)方可售卖,如当日未能售罄,便须再下一次锅,以回锅次数逾多,味亦逾美,也逾被吃驴肉的人欢迎,称味“活驴香肉”,“回锅驴肉”,实则消化不良的人吃了,是不会化开的。近年因为白坊在南苑,全远距平市二十多里,于是渐渐内移,南城作坊在金鱼池,北城作坊在东四牌楼北钱满胡同,每日在屠宰场杀驴,运回作坊煮制,实际也不免羼加私屠和掺加骡马,因为在屠宰场所杀的驴,是不够售卖的。现在驴肉已不讲究回锅再煮,也没功夫再煮,当今肉价昂贵之时,驴肉已到了销场最大的时期,平市添了许多白柜子,大宗仍在跑门头沟的驴肉贩子,不但必须先期订货交款,取货之时更须挨号排班,取得肉后,即乘头次平门客车运至门头沟售卖,妙在只多打一张行李票而已。现在驴肉较前味咸,据说一锅驴肉须下五十斤大盐,以前平市根本没见过的“驴刮骨肉”(刮读寡音。骨读孤音),现在也成为市头售卖品,因其连骨同煮,体重下沉,所以味尤奇咸。据食者所称驴油烙饼,最为香酥,笔者过去在某校任课时,同仁王益先生,市白坊村人,新年曾以驴油馈送同仁刘君,刘君以之烙饼,称为味尚不差,可惜笔者有点中了书毒的“丘未达,不敢尝”,始终不知其味。

五 燻鱼肉

当日冕西移,卖饧钲箫已随夕阳消失了的时候,街头便可听到一种吆喝:“燻鱼来,炸面筋哟”的货声,燻鱼通称猪头肉,实际却不相同,但都因所背的木柜是红油漆的,而皆称“红柜子”,则完全一样,卖燻鱼肉的,也以猪头为主(所谓脸子),另外有猪肘子,大肚,小肚,肥肠,粉肠,清肺,猪肝,猪心,双皮(猪耳),路脑,细苦肠,把苦肠(猫食),口条(即猪舌,羊称信子,牛称舌头,以示区别),臁帖,以至应时的燻鸡子,燻香干,燻黄花鱼,皆为先煮后燻,皮染红曲,但颜色并不太深红,切时以能飞薄为主,燻猪脑加蒜米,确为下酒妙品,烟袋斜街义和轩酒缸,经常有一卖燻鱼肉的,人称“妙手马”,夏日义和轩添拌粉皮时,老马能将双皮片开,切为极细细丝,拌入王瓜丝粉皮中,清腴而不腻,足可浮一大白。北平卖燻鱼肉的,皆有作坊,几个同行合伙居住,分工合作,一同下锅,做熟了称斤分货,然后各自下街,每人皆有走熟了的货道,几十年不变,每日只需一转,便可本利全回,这也可以反映出北平过去的社会状态来。东北城甚至有以“燻鱼作坊”为胡同名的,可知旧日社会对于燻鱼肉的欢迎来。人家有新年祭神用的猪头,也可托熟食卖燻鱼肉的代为燻制,只须少出酒资,实际比炖猪头味道强多了,近年物价飞涨,红柜中的肘子,大肚,肝,较比价昂,已不敢多预备了。卖猪头肉的,和卖燻鱼肉差不多,只是做法粗糙,红曲染的,品类也没有卖燻鱼肉的齐全,细品如大肚,小肚便没有,更谈不到燻鸡子和黄花鱼了。以前卖燻鱼肉,皆在市内,卖猪头肉的,皆在乡间,近年品质降低,猪头肉也在市内畅销了。以前还有一个最大的区别,即卖燻鱼肉的许带灯笼,表示夜间(黄昏前后,天交二更即已回作坊了)可以售卖,卖猪头肉即不许带灯笼,那只白日交易了。还有一个不规定的区别,即卖燻鱼肉的,有很少有主顾向其论斤称买的,卖猪头肉的,则多论分量称售(现在猪头肉每斤八万元,燻鱼肉则超过十万了)。大酒缸前面的卖燻鱼肉红柜子,多将肉品陈列柜面,不时刷油,以示漂亮。近年卖燻鱼肉的,多带香料椒盐,只取其味美,不在味咸上打算。在上述两种红柜子以外,另有一种燻鱼肉车子,只在安定门外外馆一带出售,外馆即“喀尔喀外馆‘的简称,为清代招待蒙古年班进京王公所在(另有内馆),蒙汉交易,即在此地,当外蒙尚未宣布独立以前,的确是一个极富庶的地方,所以在外馆作生意的燻鱼肉车子,所做肉类,皆选商品,燻制亦佳,肉皮作烤鸭色,但不会切薄片,购者率以斤计,营业极为发达,且多节账,不过还钱时,决不含忽。清末有一名姚三的,以在外馆卖燻鱼肉发家,现在姚三的外甥老贾(今也六十五岁了),还能绍继其舅馀绪,每日在北新桥恒聚永酒缸前列车卖肉,已不堪回首话当年了。

六 苏造肉与卤煮小肠

现在真苏造肉已不可再见,而世人以卤煮小肠即呼为苏造肉的时候,不可不分辨一下,以免鱼目混珠之讹。苏造肉通称“南府苏造肉”,南府即清代的升平署的简称(今男六中及艺文中学为升平署遗址),南府的大司务苏某发明一种特制稀酱,名“苏造酱”,以此酱制肉名“苏造肉”,苏字确乎是姓,但和苏文忠公无干,有人以为苏造肉即东坡肉的,乃是大谬不然者也。苏造肉系红炖,极为糜烂,主要美味却不在肉(东坡肉只肉一品),而在猪爪尖,心肺肝肠(须用肥汤)。另外可以做“苏造鱼”(鱼用快鱼,必须定制,民国二十年前后,不过法币六角一尾),锅边汤浸叉子火烧,足可以大快朵颐。苏司务死后,将苏造肉制法传与其徒李瞎子,李无徒无子,只有一女,因将制法传与其女及外孙李广明,民国二十年以前,由李瞎子自行设摊于鼓楼前宝隆源酒缸门首,以后由其外孙制售,李瞎子则处于监督地位,近十几年已不见此真苏造肉踪迹了。以前李姓设摊,系在傍晚,黄昏后则红纸方灯一只,上书“南府苏造肉”,当冯玉祥未倒吴孚威戈以前,每夕鼓楼伐鼓定更,在悠扬的古代声,红灯荧然,小坐衔杯,几疑置身唐宋以上,今日思来,也是东京梦华录情景。做苏造肉必须会做苏造酱,那是没问题的,但苏大司务又将苏造酱制法传了两支,一支为城内交道口天源酱园,十几年前,尚还制做,只以欣赏无人,久不制售了。一支为平西魏姓老翁,本人并不制售,每年进城若干日,代人家做苏造酱一次,以前门内务府三旗世家,很多邀此魏姓老翁做酱的,近年以人力物力关系,家庭列瓮的,又有几人?苏造肉以汤色深浓,肉色如糊时为佳,近年制售苏造肉的,尤以夏日什刹海畔,苏造肉更为点缀之品,皆榜书南府,实则味淡色浅,已非原味,竟是汪麻子老汪麻子了。胜利后,李广明曾在什刹海堤南端,列小棚制真南府苏造肉,只以棚小锅小肉色深,反为皮相者流视为伪制,以至不能与大饭棚抗衡,没几天便收市了,知音者稀,知味者亦稀,吾不禁为之慨然了。卤煮小肠,肉类皆如苏造肉,只肠用小肠,不用肥肠,肉不用大块,而切小块,另外加炸豆腐,所谓卤煮只是花椒盐水白煮(有人认为元分勾卤,实为大谬),以前以广和楼门内一份为最佳,近年只路口或酒缸前有之,有一次笔者在东四恒和庆酒缸小饮,售小肠的自称苏造肉,笔者很为奇怪,售者说:“吃客皆呼苏造肉,我们有什么办法?因之我们也自呼苏造肉了”,笔者不禁为之莞然了。

七 狗肉

狗肉不是每人都吃的一种肉食,笔者即无此雅嗜,但据金雨园兄说,狗肉之美,真不可以语言形容,郑板桥也以喜吃狗肉,闻名后世。北平称狗肉的美名为“地龙肉”,街头售卖的率担小圆笼二只,先切现卖。煮狗肉通称为“糊狗肉”(糊读忽字音),系将“坐来的”狗(北平偷狗之贼,大多于秋深冬季,身披皮袄,夜晚下街偷狗,偷得之狗,只须两手一抚狗头,一抚狗尾,掉身下腰,直坐狗脊,狗便脊断身死,自方赜积长卫生局开始捕“野”犬,日寇承其遗法,继续捕捉,今又绍日寇之馀绪,仍未放弃狗命一条,加以素日俭腹的仁兄们,也以食犬改馋,今日街头虽然很少见卖狗肉的,但食犬之风,至今日为极盛,犬却因之无噍类了),悬于壁上用小刀自狗的鼻端开割,一直到底,便可得一张完整的狗皮,然后去掉狗心狗肺的五脏。切肉为方块,什么前后腿,软肋腰窝,分别码于锅中,加酱或酱油和作料红炖,但必须上盘蒜辫子一条,据说可以涤除狗腥气,糊狗肉必须文火,方能香烂,食法:大部系捞出狗肉,控去狗汤,脔切为小块,或过油炸食,或即以之下酒,小部分为带汤如吃炖肉的方法,今之俭腹仁兄们即用后法。雨园兄说糊狗肉用好白酱油,熟后过香油炸焦,上撒椒盐,味美过于烧牛羊肉,笔者则以为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雨园每遇汽车辗死狗时,必设法购一两只狗后腿,回家与老妻共同尝地龙肉,以为此方可免除吃病犬的危险,殊不知狗肉与马肉脯不同,马肉脯必须用死骡死马,狗肉则多为活剥剥的家犬,被人预谋杀害,才糊着卖和吃的,过失被害的遇汽车辗死,百不一二。病犬则百不见一了。北平以前有狗肉作坊,曾经发达一时,有“狗肉陈”者,竟以此发家,其子xx,并得有大小不拘的一个司令名义,所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的了。现在德胜门晓市,尚有二德子其人,时常担着狗肉售卖,大概是硕果仅存的吧。狗肉是渗酒的美味,济颠佛子尚有此嗜(见三袁文集,可见不尽子虚),一个和尚煮狗肉的诗“狗肉锅中仍未熟,伽蓝再取一尊来”,拆伽蓝佛作薪,吾侪不属庙里管的凡人,是没有这个权利的,还让老比丘以之证“阿罗汉果”吧!

八 炸虾炸鱼

街头所卖的炸货(以肉类为限,其炸饹[食析]盒,炸阡儿等素食与此不同),用的油类,能为花生油的,已极难可贵,大率为猪大肠肠油,街头现炸,一过其旁,便觉臭气薰人,不可响尔。以前卖炸虾炸鱼,不过手托方盘,下街吆喝:“炸虾米,炸鱼,盐花豆儿,嗳”,皆为家中炸得之品,很少在街面上现炸的。近年街头油锅林立,可以吃热炸虾米了。炸虾例为初春间河后小河虾米,裹上面糊来炸。原质既不清洁,炸桶又不地道,只借油香遮饰,用作渗酒的之需使了。现在在作小虾米之外,更有炸大白虾,大青虾的,差不多全是过时稍久,已有臭味,不能更下饭馆作烩虾仁之用的虾米,带甲稍裹面糊,炸熟售卖。只北新桥报恩寺口外,袁姓一家所用新鲜大虾,袁老五系洋厨房手艺,所做酒肴,至二三十种之多,皆极清洁。在海虾上市之时,他炸海虾应时(如今海虾价昂,已非街匪食客所敢问津,而街头炸货摊,又以万元起码,卖再也不敢预备了),有熟照顾主,不惜花费时,袁老五也能将海虾去甲后下锅,然后炸熟洒椒盐,味颇腴美。炸鱼例为小条黄花鱼,大部为鱼床子(北平称鱼店为鱼床子)所剩陈货,也许是因条大【太】小,挑馀的黄花鱼,所以不免已有臭味,即有油香,也不能掩饰,袁五所炸,则多为新鲜黄鱼,所以一般顾客,不必问其新陈,也绝对放心敢吃的。更有一种炸得了的黄鱼,放入铁钲中,加汤另炖,或为炖煎黄鱼,以前皆酒缸自制,现在也有在炸货摊中附售的,尤以今日,百货飞涨,普通人家在“黄花鱼季”,已然不敢问价的时代,街头改馋,已成一般现像了。今年袁五更在煎鱼钲中放入煎丸子,以鱼汤煨炖,每枚以四五千元为准,贫而有刘伶之嗜的,可以一快朵颐了。

九 清水爆肚

水爆羊肚是下白干酒的妙品,大概善饮的酒友们,谁也不反对吧!羊肉馆的“水爆杂样”,以及“盐爆肚条”,“油爆肚领”,“汆散丹”(油爆肚领在山东馆也油,同和楼邬姓发明的“邬散丹”,汪逢春夫子家亦擅做汆散丹,以外便是羊肉馆专有了),“油爆肚仁”,全是小酌时受大众欢迎的小吃。羊肉馆的水爆杂样,虽然选的全是大羊肚子,爆时手艺也好,但终不及爆肚摊河爆肚车子来的劲率,爆的脆嫩,原因是摊子和车子,皆随爆随上,不必由厨灶上辗转废时的才能到席面的缘故。北平以前下街的爆肚车子很多,独轮小手车,每到夕阳西下时,便顺着他多年走出来的道路,沿街吆喝“爆肚开锅”,由他清脆的声调中,会引起人们(以老北京住户为对像)的食指欲动起来。各大酒缸门钱,也多有爆肚摊子,如西四宝聚源门前的马二(清真教人,肚子最清洁,夏日卖羊肉卤镟粉,近几年因宝聚源取消碗酒,迁移西安市场售卖了),东四恒和庆门前老许,临河第一楼门前老张,北新桥恒聚永门前老冯,德胜门果子市北益兴门前张老太太,全是几十年营业,尤以老张祖孙三世卖爆肚,谈起临河第一楼老张,或有不知,提到一溜河沿爆肚,人们脑中总有个印象的。近年更有什么上播广告,将爆羊肚地位无形中提高许多,实在也不过两万法币一碗的平民食品而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爆肚以前全系羊肚子,近年才有牛散丹(较羊散丹脆)加入,并用牛肚板去皮充肚仁卖。羊肚子最贵重部份,当然要算肚领,但肚领之值,几乎等于全份肚子,所以二十年前的爆肚摊和车子,全没肚领,因肚领已然切下,送饭庄和大宅门去了,由于近年的肚领充斥,很可反映出旧家和北馆子的衰落来(以前爆肚摊和车子,更绝对没肚仁)。羊肚除肚领以外,有蘑菇,百叶(百叶即俗呼之蘑菇粘,今多以散丹为百叶,取其像形,实乃大误),食系,散丹,葫芦,肚板等部分。爆肚全在火候,太老太嫩全不成,所以家庭不能爆到恰到好处,实则肚子下锅后,水一沸起,稍点凉水,便可捞出,绝保清脆,并无秘诀,爆肚作料以麻酱稠,香菜多为美,辣椒油最不可少,三二年以来,因物价飞涨,多半将辣椒油改蓁椒糊,因为味道远不如昔了。

十  白煮鸡与馄饨

以前的北平“馄饨挑子”,是下街担售,大喊其“馄饨开锅”!人们在傍晚黄昏适合,便各买两碗果腹,馄饨挑子,常卖到午夜,便利了烟鬼赌徒。吃馄饨的人,也各能忖度出什么时候是“二锅汤”,因为锅中的猪肉岔子(猪骨头),在乍一下街时,尚没熬到火候,不能肥腴,若至深夜,已然兑了多少次凉水。以后,也只有淡薄,惟兑第一次水后,汤方浓厚。实在馄饨挑子上的磬锅,中有横隔铁板,肉骨在板后,虽然汤能通过板前,实在肥汤全在骨下,原因是磬锅斜放在火上,只有板前锅的一半,永远沸着,骨下板后,是微火煮汤而已,所以肥汤总在板后,熟的食客,便可指索肥汤,亦无不可。近年由北新桥转用地方的一份馄饨挑子,用母鸡煮汤,引起食客的赞美,以后附近也类王麻子,汪麻子,老汪麻子似的,摆起了几份,使人不辨真假,实在也没有分别的必要,都是整鸡熬汤罢了,但一般食客仿佛都有历史癖,津津乐道谁是原始的鸡熬汤,继以北新桥而起的为后门桥南天汇大院门前馄饨挑子,因为售主以前曾任福兴居(后门桥卖灌肠处)厨师,肯用好材料,手艺也好,营业发达,最近一二年已在天汇大院门内,扩充成小饭铺了。卖馄饨的由此渐少见于巷内,多见于街头固定地方了。馄饨挑子带白煮鸡或猪爪尖,并不吃亏,一方面可以用好汤号召食客,实际售卖煮鸡肉和猪爪尖,也要赚钱,并可省下猪骨头钱,不亚如双重利益。馄饨挑子的馄饨,例如人皮小馅,形近煮面片,近年可以加一倍价钱,买加大馅的馄饨,最初实行者是鼓楼钱宝隆源酒缸钱的馄饨李,晨起在求实中学售卖,下午下街,黄昏后在宝隆源摆挑子,一天忙忙合合,像煞有介事的生活着。以前馄饨挑子,可以用加倍或双加倍价钱吃肉丸子,即只用馄饨肉馅作丸子,下锅汆煮,也很别致。馄饨挑子例带沃(或作卧,本无固定字)鸡蛋,或老或嫩,各随各便,近年鸡蛋昂贵,设有坏蛋,便须赔账,所以带沃果的也少了。北平俗语相谑,有人自称年老的便说:“老了,老了还不打卖馄饨的”,意思是鸡蛋沃老了。这和“卖馄饨的睡着了,沃老了”一个意思。有人以澡堂中泡池子大喊的为“高汤沃果”,那未免谑而虐了。

十一  羊头肉

前笔所记“清水爆肚”,顷唔费筱如十弟谈一趣事,即去夏以前,北新桥香饵胡同口外增福泉酒缸门前,有一爆肚摊子,摊主温文尔雅,已然令人生疑,爆肚作料中,复有西红柿汁,仿佛西餐风味,所收拾羊肚,也极干净异常,后来方知此公即系北平已故风土专家富察礼臣(敦崇)先生之孙,曾受高等教育者,徐中山之裔孙,代人受杖,不以说千古同慨了。本节谈羊头肉,羊头肉实为冬日渗酒妙品,但现在夏日也有售卖的,风味不同了。羊头羊蹄系白煮,熟后所以能耐咀嚼(北平方言之筋豆),而色白的,系出锅后,即浸入冷水中,不只色白筋豆,而且还能涨大重量,较未下锅时尤种,所以羊头肉贩子并不吃亏分量。一个羊头分脸子两片,信子一条(舌),羊眼一对,羊脑一个,其中以脸子最妙。羊蹄有去筋另卖筋的,这种羊蹄为食客之所不欢迎,以带筋全蹄为佳,冬夜买得上带冰凌的羊脸子羊蹄,以之下酒,足以为之销魂了。

十二  续谈羊头肉

上节所写羊头肉,语焉不详,按售卖羊头肉的贩人,大多数为非清真教人,其回胞所制白煮羊头,率呈赭色,味虽较汉人所制香烂,颜色则不漂亮,经笔者访问德胜门售羊头肉数十年之黄姓老翁,据谈系煮制酱羊头的锅,再白煮仰头,颜泽自不纯白(按此黄姓老翁所制酱羊头肉及酱牛头肉,为北平一绝,黄翁德外清真教人,法遵蒸羊肉薛姓,所以味美,大体为火候到,香料多)。有一专制白煮羊头的清真教人,因不兼煮酱羊头,所以也和汉人所煮同样洁白,即为南城马姓,每日在廊坊二条裕兴酒店门前设摊售卖(兼售白煮牛肚),北平酒客没有不知道马姓羊头肉的,北平卖羊头肉的皆为担筐下街售卖,间或在晚间回家时,偶在大酒缸门前小息,并非久站,只在一处久站售卖的,当以此马姓第一。近二年来,北城交道口有一终年售卖白煮羊头肉的,人称“小辫儿”,售货以多为胜,价值颇廉,所以购买的拥挤不堪,几有排队买面的大国风度。北平卖羊头肉的,率于立秋之日起售,次年立夏以前收市,没有终年售卖的,立秋之日,如天气炎热,也必须先售一天应景,即立秋次日收市,俟天凉再卖,亦无不可,否则不许售卖(此为行规),近年此种风气,早已不攻自破了。以前卖羊头肉的,皆担竹篾大筐(后端为木桶),一望而知是售卖羊头肉的,近年此种道具,已置买不起,皆改为背白柜子了。吃羊头肉必须冷天,否则口粘,又必须切飞薄薄片,方耐寻味,更必须有五香细盐,此则在售贩手艺了,北平有一句歇后语,为“卖羊头肉的回家,不过细盐”,以盐射言,意即不必细谈,也有不必谈判之意。

上节谈食品中的猪肉类,其中如南馆中的红烧蹄筋,北馆如致美斋润明楼的红烧爪尖,固然味美,但非北平特产,所以不谈。

苏造肉

谈一谈“苏造肉”,苏造肉原称“南府苏造肉”,系升平署(称南府)大司务苏某所发明,有人以为是江苏做法,有人以为是苏东坡所发明(我的朋友吴静漪兄即如此说)即东坡肉,实在完全错误。二十年前发明人苏某的徒弟李老翁,在鼓楼前宝隆源酒缸门前设摊卖苏造肉(尚有苏造鱼),每日下午摆摊,晚间立一古老的方灯笼,上写南府苏造肉,笔者曾亲自听其述说制造源流,想必可靠。李老翁无子,只有一女,出嫁李姓,生子李广明,在李老翁生时,即由李广明母子代做,李老翁死后,李广明又制售了十年,今已绝迹了。现在做苏造肉的很囗, 小饭馆也代售,但全不是原来的味道,只好骗没吃过苏造肉的罢了。只有烟袋斜街义和轩酒缸门前,有一戚姓老者,所做苏造肉,尚囗保持原有风味,只汤比较清一些,因此公既为北平北城土著,又久在内务府人家中走动,所以还能模仿(升平署即南府,属于内务府)。做苏造肉先做苏造酱,以前内务府的官宦人家,多有作苏造酱,据说也是苏某所传。苏造酱并不专为做苏造肉之用,家庭中做菜也可以用苏造酱,并每年以此送人,以前七姨母家(北长街故宅,至今仍名关家胡同),即每年送我家苏造酱,所以知道较祥。卖苏造肉的李老翁,即自做苏造酱,熟人也可以匀卖一些,交道口北天源酱园,在十几年前,也卖苏造酱,现在门前抱柱尚的“南府苏造酱”的市招已然取消,不知尚制售否?苏造肉系以猪肉及下水猪爪(无大肚等),加苏造酱香料红炖,肉极糜烂,爪尖下酒,尤为绝妙。汤为红汤,肉皮炖成黑紫色。另有火烧(叉子火烧),可以浸在锅中,切丝浇汤,大可果腹。每年什刹海临时市场也有卖苏造肉的,吃了令人心头作恶。戚老者除做苏造肉外,尚做烧碟中的鹿尾,卷干,卷里几,但不大量的预备,晚一点即已售完,且囗买了拿走的。

卤煮小肠

再有一囗“卤煮小肠”,与苏造肉品类相同,只是白汤,用花椒盐水白煮,北平所谓“卤”的,有两个讲法,一个是团粉勾纤,一个是花椒盐白煮,如卤煮炸豆腐,卤牲口,全是第二类。以前有人在实报上作文章,以为卤煮小肠是苏造肉勾纤,那真不但没吃过连见也没见过了。卤煮也较苏造肉为硬。从前以广和楼门前卤煮小肠为有名,近年每日傍晚在东四南鸿源楼酒缸门前有囗份售卖卤煮小肠的担子,今年夏天,一个雨夜,到此喝酒,卖卤煮小肠的曾自称为苏造肉,未囗蒙外行了。还有一个区别,苏造肉用肥肠,卤煮小肠用肠皮,如用香烟比较,苏造肉是一级,假苏造肉是二级三级,卤煮小肠就是四级了。

熏鱼&猪头肉

再谈猪头,北平除炖猪头以外,当然要算熏鱼了,普通都以凡背红柜子的,皆为卖熏鱼的,更以为熏鱼就是猪头肉,实在不一样,北平人也有许多分不清的。劈了猪头,连同猪心,心宝盖,帘帖,双皮,清肺,肝,大肚,小肠,齐下锅,煮熟染红曲,另灌粉肠,煮猪脑,做苦肠(猫的食料),不另外用柴火熏的为猪头肉,加熏的为熏鱼肉。卖熏鱼的,另有熏鸡子,熏豆腐干,春天带熏黄花鱼,常时带小火烧,在肉下久放,非常香软,较猪头肉柜子花样多多了。卖猪头肉的,多半在乡村,买主多囗分量计算,如买几两一斤半斤,切时也切厚片,或直接切块。卖熏鱼的皆在城内,并囗熏猪肘子,切片以纸般薄为主,以此见手艺,实在羊头肉与猪头肉,非切极薄,没有滋味。以前外馆(蒙古喀尔喀馆,在安定门外三里)盛时,猪头肉柜子(此地多用车子),在此颇获厚利,作坊也立在这里,有一老姚,因此置了一顷多地,老姚的外甥小贾,今已六十多岁了。外馆衰落厚,作坊多移在城内,此为猪头肉中的特出的花絮。熏鱼作坊皆在城内,东城如万历桥,隆福寺,皆有作坊,且有因熏鱼作坊在此而得“熏鱼作坊胡同”巷名的,可见北平吃熏鱼肉之盛了。卖猪头肉和熏鱼肉的,皆有一定的道,每天由此走一遭,外来的不能在这条道上售卖,卖也没人买的。以前通州还有“八宝烧猪头”,这个烧字,和烤鸭相同,近年已少见了。前几年有一家饭馆,专做“拔烂猪头”,猪头本是平民食物,军然做成了肴馔,登于樽俎之间,也是猪头的大幸了。

猪肉铺

再有猪肉铺的熏肉酱肉,北平的猪肉铺的确有些特别手艺,匾额除字号外,另有“南式魁”,或“苏式魁”的横匾,并加“姑苏分此”的小字,自然自认是南法北传了,实在全是山东朋友经营的买卖,和姑苏酱味,决不相同。北平称专卖生肉的为猪肉铺(实际无不带熟肉)或称猪肉杠,大杠, 带熟肉的为盒子铺。以做烤鸭烧猪炉肉为主,以带生熟猪肉为辅的。为挂炉铺(早年挂炉铺向不带猪肉)。猪肉铺的生肉部分,不必来谈,熟肉有炉肉,酱肘子,酱肘花,酱大肚,酱爪尖,酱猪尾巴,酱鸡,熏肉,熏爪尖,熏鸡,熏鸡子,熏排骨,咸肉,青酱肉。另外做卤肝,卤什件,鱼冻,鸡冻,酥鱼,熏黄花鱼,熏大虾,香肠,小肚,腊肠,新添的叉烧肉。附带营业,有应时鱼虾,活鸡,烤鸭等。酱肘火候的价妙,已如上述。青酱肉比火腿,有其香郁,无其“哈喇”味,青酱肉皮用糖炒,趁热食之,尤为妙绝。酱爪尖和熏排骨(北平俗呼为熏骨头马杓),下酒更佳。猪肉铺有一种肉丁裹面糊炸的扁丸子,冬天才有,加炉肉千字米熬大白菜,是北平独有唯一下饭特有佳馔。以前包熟肉皆用红色豆纸,包成尖顶的包,为一特别现象。二十年来才改扁包,用抄子纸或鲜荷叶,整洁文雅多了。猪肉铺所以称盒子铺的,因为有苏盘和描金盒子,以大小分一二三号,内分数格,形如撙盒,每格有木垫,颇有俎豆遗意,木垫上放置各种熟肉。以前旧家庭吃春饼,可以叫苏盘或盒子之后,方能上祭席起始上祭,谓之“开烟火”,这也是北平风俗之一,实际即礼记礼运篇“饭腥而苴(jū)熟”的苴熟,可见民间俗礼有许多是古礼慢慢演下来的。猪肉铺冬天还带什锦火锅,也以大小分一二三号,囗好了之后,锅子内不放汤,另以锡壶装汤,一个担子,一头火锅,一头汤壶,使我见了不禁魂销。囗年猪肉铺花样繁多,上面所述品类,有些不是以前所有的,不必分列了。

连日感想太多,因为太多了,便有些似大栅栏的洋车,不能同行了,只好不谈。我写长篇小说,决不成功,因为写没多长,便想结束,那如何能成?即如北平的特产,本可位为而谈,但又犯了老毛病,想把牠结束了,另换新题,实在则写北平的特产,正是描摹北平真面貌。这种情绪,不知何时能变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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