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帝王后 不乏酒中仙

清代宫廷生活离不开酒。据乾隆朝《钦定大清会典则例一》之“光禄寺”载，清代在光禄寺内设良醖署，专司酒醴之事。良醖署“设酒局房二十四间于西安门内，酒匠六名，酒尉二名，毎岁春秋二次酿造旨酒”，所酿酒包括黄酒、玉泉酒、烧酒、乳酒等。另据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清档记载，雍正三年（1725） 九月，雍正帝下旨为以下16种宫廷酒做酒牌：松林瓮头春酒、松林瓮中香酒、松林太平春酒、八仙太平春酒、陈皮伏酒、橙子酒、延寿酒、八珍酒、伏酒、金生露酒、银酒、木瓜酒、白荔枝酒、玉泉酒、惠泉酒、清白酒。由上可知，清代宫中的酒的类型是很丰富的。相应的，多位帝王与饮酒有着密不可分的机缘。

一、皇帝新年饮屠苏

清代自雍正起，皇帝在元旦日（农历大年初一）都会举行“明窗开笔饮屠苏”礼俗活动。即每年元旦的零点时分（子时），在爆竹声中，皇帝行完拈香礼后，来到养心殿前殿西次间，坐在靠近窗户的紫檀长案前，亲自往金瓯永固杯（图1）内倒入屠苏酒，饮完后，便写下新年吉语。

图1 故宫藏金瓯永固杯

“屠苏”是什么呢？明人李时珍撰《本草纲目》之“谷部第二十五卷”部分认为，“屠苏”是一种草药，这种药可屠割苏虺（huī，鬼怪名），驱鬼消灾。《本草纲目》载“屠苏酒，元旦饮之，辟瘟疠”，说明在新年饮屠苏酒可以避瘟驱疫。

除明窗开笔饮屠苏外，清代帝王在元旦日还会与家眷、百官、使者等人共饮屠苏酒。如乾隆帝在十二年（1747）元旦作诗《新正令日重华宫恭侍皇太后宴》，其中有“爵继屠苏捧，屏开仙木秾”，意即与皇太后共饮屠苏，以表达新年祝福；同日宴请准噶尔部落使者，并作诗《宴准噶尔夷使》，其中有“宛马已看来万里，屠苏应许预元正”，意即与使者共饮屠苏酒，并致以新年问候；乾隆五十五年（1790）元旦在太和殿举行新年团拜会，并作诗《元正太和殿赐宴纪事二律》，其中有“玉爵屠苏百礼洽，金猊瑞霭万祥浓”，即通过共饮屠苏酒的方式，与百官共贺新年。

二、康熙皇帝喝洋酒

康熙平日不常喝酒。他曾在《圣祖仁皇帝庭训格言》说：“朕自幼不喜饮酒，然能饮而不饮，平日膳后或遇年节筵宴之日，止小杯一杯（图2）”。然而，因为洋酒具有治病“药效”，因而康熙曾有一段时间喜欢喝洋酒。

图2  故宫藏康熙款青花八仙图酒杯

康熙四十七年（1708）九月，康熙最喜爱的十八阿哥胤祄因病而薨，同月太子胤礽因不法祖德而被废，康熙身心憔悴，健康日下，且诱发了严重的心悸症。康熙帝在《大清圣祖仁皇帝实录》说：“九月不幸事出多端，朕深怀愧愤，惟日增郁结以致心神耗损，形容憔悴，势难必愈”。当时国内大夫束手无策，于是只得向欧洲人求助。而据《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中国回忆录》（大象出版社，2011年版）记载，法国传教士殷弘绪，在给印度和中国传教区总巡阅使的一封信中说：法国传教士罗德先“配置了胭脂红酒让皇帝服用，首先止住了最令他心神不安的严重的心悸症，随之又建议他服用产自加那利（Canarie）群岛的葡萄酒”。不久，康熙身体逐渐康复。

清人黄伯禄在《正教奉褒》中，记载了康熙四十八年（1709）正月的上谕：“前者朕体违和，伊等跪奏：西洋上品葡萄酒，乃大补之物，高年饮此，如婴童服人乳之力。谆谆泣陈，求朕进此，必然有益。朕鉴其诚，即准所奏，每日进葡萄酒几次，甚觉有益，饮膳亦加，每日竟进数次。朕体已经大安，伊等爱君之心，不可不晓谕朕意。”由上可知，康熙帝把西洋葡萄酒当药使用，认为是大补之物。他每天喝好几杯葡萄酒，结果身体康复了许多。

三、雍正帝是个酒鬼

雍正帝自称不喝酒。他曾在《大义觉迷录》中说：“朕之不饮，出自天性，并非强致。”他认为：即使圣贤，也不会废止喝酒；但对他本人而言，他天生就不喝酒，并非强制不喝。他又举例道：四川提督路振扬来京朝见他，发现他并非坊间传闻的满脸酒气，觉得很疑惑；而他对此事一笑了之，说这是逆贼对他的诽谤。那么，雍正帝真的是如他自称的“不饮”吗？事实并非如此。

根据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记载，从雍正四年（1726）到雍正十一年（1733），内务府造办处几乎每年都要制作各种“酒圆”（酒杯或酒盅，图3-图4）。仅雍正四年，制作酒杯的档案就有十余份，制作的酒杯五花八门。如七月十六日，太监杜寿交来“珐琅花抹红地头等磁酒圆24个（随紫檀木盘2个）、法琅花抺红地二等磁酒圆24个”，雍正下旨“配匣子”。又如七月二十八日，郎中（官名）海望持出“嵌珊瑚顶镀金盖霁红磁酒圆1对（随镶嵌五福捧寿镀金托盘1对）”，雍正下旨“将此镀金盖托盘上口线改做圆珠五福，用松石做，安珊瑚顶，再照样做金盖一对、金托盘一对”。再如九月二十一日，郎中海望持出“红玛瑙高足小酒圆1件”，雍正下旨“往圆里收拾”，等等。雍正帝如此重视制作酒杯，不难想象他对饮酒的喜好了。

图3 故宫藏雍正款祭红釉酒盅立面

图4 故宫藏雍正款祭红釉酒盅底面

故宫博物院藏清人绘《胤禛行乐图像册》，内有若干幅雍正帝闲暇场景的绘画，是雍正帝日常生活或美好意愿的写意。其中有一幅绘画（图5），展示的是天气凉爽宜人、干燥适中的秋天，一身休闲装束的雍正帝，坐在一棵大树下，临靠小溪休憩的场景。画面中，雍正帝坐在地上，上身侧靠溪边的山石，呈半躺状，侧目欣赏流动的溪水，嘴角似乎略带微醺的醉意，满脸露出酒后般的惬意感。值得注意的是，他的侧上方靠近头部位置，有一个酒瓶。雍正帝愿意欣赏自己的酒态，并认可与之相伴的酒瓶，由此不难推测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图5  故宫藏清人画《胤禛行乐图像册》之一

四、乾隆帝重视玉泉酒

玉泉酒为宫中酿造，其主要特点是采用了北京西郊玉泉山（图6）的水。光绪朝《钦定大清会典事例三》载，每酿造370斤的玉泉酒，需用168斤玉泉水。清人潘荣陛撰《帝京岁时纪胜》载：清代京城有诸多种类的酒，然而“虽品味各殊，然皆不及内府之玉泉醴酒醇且厚也”。这说明：宫中酿造的玉泉酒，在京城里比其他酒要醇厚可口。另据《清稗类钞》之“玉泉山诸胜”载，乾隆帝认为：泉水的品质在于“水味贵甘，水质贵轻”，玉泉山的水清澈可鉴、味道甜美，且每斗重一两，比其他泉水要轻，因而为“天下第一泉”，用此水酿造的酒自然口感好。

图6  故宫藏清人绘燕山八景图册之“玉泉趵突”

清代皇帝中，当属乾隆帝最珍惜玉泉酒的用途和用量。如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呈报四十三年玉泉酒用项》载，时年（1778）宫中发布“钦定玉泉酒用项单”，由乾隆帝亲自督办，对宫中每年玉泉酒的用途、用量进行了明确规定：祭祀方面，奉先殿祭祖用350斤10两（在清代1斤=16两），英华殿供佛用168斤，御花园斗坛供献用24斤6两，内城隍庙、永佑庙供献用2斤，御茶房供用77斤10两，钦安殿供献用1斤，中正殿跳布扎（佛事活动）用1斤，宝华殿跳布扎用4斤；筵宴方面：保和殿除夕筵宴用45斤，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元宵筵宴用45斤；制药方面：御药房制药用20斤；备膳日用方面：内膳房皇室成员用44斤4两；以上用量不能超过782斤14两，如确有增加用量，必须详细说明。

乾隆四十八年（1783），乾隆帝在御览酒醋房在上年度的使用清单时，突然发现玉泉酒的用量达1086斤8两，比乾隆四十三年的的规定多用了303斤10两，便要求军机处核查原因。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呈报上年用过玉泉酒数目清单》（乾隆四十八年）载，军机处经查实，回奏原因为：上年度正月筵宴宗室成员用酒273斤10两，五月又筵宴沙该苏尔坦（哈萨克使臣）用酒30斤，合计多用了303斤10两。他们承诺“嗣后留心稽查，节省办理，不使任意开销，以归核实”。

五、慈禧太后好饮莲花白

莲花白酒为烧酒与莲花（荷花）蕊合酿而成，在明代即为宫廷御酒。清初官员梁清远的《雕丘杂录》载：“熹庙（天启）时，戚臣魏士望善酿酒。每以进用酒，名曰秋露白、曰荷花蕊、曰佛手汤、曰桂花醖、曰菊花浆、曰芙蓉液、曰兰花飮、曰金盘露、可五十余种，皆极甘冽”。在清代，莲花白酒在酿造时被掺入药材，成为药酒。清末民初徐珂《清稗类钞》之“饮食类·京师之酒”载：“别有一种药酒店，则为烧酒以花蒸成，其名极繁，如玫瑰露、菌陈露、苹果露、山楂露、葡萄露、五茄皮、莲花白之属”。清代宫廷中，莲花白酒因慈禧太后好饮而盛行。

清代宫廷在瀛台（今北京市北海公园附近）种植有大量荷花。慈禧太后每年都要派小太监采摘荷花的花蕊，加入各种药料，酿造成清冽味美的莲花白酒。慈禧不仅自己饮用，还赏赐给亲信大臣。《清稗类钞》之“饮食类·莲花白”载：“瀛台种荷万柄，青盘翠盖，一望无涯。孝钦后每令小阉采其蕊，加药料，制为佳酿，名莲花白，注于瓷器，上盖黄云缎袱，以赏亲信之臣。其味清醇，玉液琼浆不能过也。”

慈禧太后好饮莲花白酒，这主要与此酒的保健功效密切相关。清人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载：“至于酒品之多，京师为最……药酒则史国公、状元红、黄连液、莲花白、茵陈露、橘豆青，保元固本，益寿延龄”。有学者考证：莲花白酒中的药材，主要包括当归、丁香、何首乌等20余种；酿酒时，将这些药材蒸炼，加入白糖调配，入瓷坛密封，陈酿而成。莲花白酒唯美甘甜，具有滋阴补肾、开胃健脾、舒筋活血等功效，因而深受慈禧青睐，将其作为养生日用酒。

综上不难发现，清代紫禁城帝王开展的各项与饮酒相关的活动，是我国古代宫廷饮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且对于解读我国古代的酿酒文化、医药文化及东西方文化交流等内容，亦有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