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蛇

今年入夏以来，北平大闹其中外合演的迷信剧，飞碟儿飞的活灵活现，大有外国剑仙放出剑光法宝的意味。地方则大闹其常爷——蛇，马戏团看棚人赵二，因砸碎一个蛇头，他本人也就被棚桿砸碎人头，在此沈寂的古城中，是不愁夏夜晚坐没有谈料的。编者要我一写，这些怪事，但须站在破除迷信的立场上。

关于蛇的威灵，小北平去年写过四大门，蛇虽然在北平人心目中认为可以降祸福，但在城市中人对牠没有什么恐惧，只怕啮人而已！二十六年我们干北平正报时，社中砖堆上，接连三日，出了三条赤练蛇，全被那个“硕人”般的总编辑赵虚吾兄给捉杀了，他的理想只是好玩，而以此博得一笑，他虽然也称赵二，但没被砸碎了头颅。舍下因为花木太多，夏天绿苔遍地，屋中写稿，白日也要开电灯，所以阴森之气，便时常招来蛇类，有两事可记。一为二十三年发现两头蛇（非歧头蛇）一条，仿佛死去，但又有些蠕动，全家当然大骇，此时掏粪师王治安君，正好前来执行职务，不免求他设法给移除了，没想到他的害怕，比我们还具体一些，当经说出：古人见双头蛇则死，双头蛇能跃射人面等语，既然据典又且引经，自不变再勉强他了。无巧不巧，一位有着长老头衔讲生物的朋友光临，承他慨然的给携走送入酒精瓶中，作为标本了，至今不能忘的，便是此君的巧妙拴系法，如提“羊霜肠”似的，毫没障碍的提在手中。一件是最近的事，大概是在赵二砸头那几天吧，院中又发现了一条三尺长黄色长蛇，经女仆用木棍按住以后，仍不断倔强欲逃，正没办法之间，恰值一四七画报的报差前来取稿，只好求他吧，他见此蛇如此凶横，巨足一踏，蛇头已扁，用绳拴了，掷向远处去也。以上我所经过处置蛇的人物，除那位生物学家，抗战时死在保定以外，都还健在，谁也没不了赵二前尘后尘。

北平有一种弄蛇人，因为北平很少毒蛇（也可以说没有），所以没有以捉蛇为专门职业的人，弄蛇只是少年闲汉，和走江湖练汉，弄弄蛇表示威武而已。他们下乡寻得尺许长的青蛇，先用双鸳鸯扣绳子，套住蛇头，向土地抛弃，蛇便晕迷过去，俟其苏醒，开口向人做要咬啮之时，即以唐布布角，递入蛇口，蛇已愤极，牙尖尽入布的纹理中，不等蛇的缓口，手提唐布猛然用力抡甩，蛇牙即行脱落，然后松绳扣，装入布袋中，携回豢养。如不因当时抡掷力量不合适而死去则从此温逊，出而盘绕臂间手上，入而退藏带内，永不犯野性，也可以长到数尺，不过长大弃掷田野时，蛇已失去自由谋生的能力了。乡间最可怕的蛇，为一种小蛇，名“草上飞”，又名“七寸子”，细如粗箸，只要稍有凭藉，便能飞窜，人不能避。笔者曾见一草上飞，在麦稍上飞渡，其疾如矢，但飞奔只有直劲，转拆时很少，大概是速度大的缘故，所以乡间儿童也很少被草上飞咬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