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话旧

纵非此日射雕手

猜灯谜是一件极有兴趣的事，灯谜北平称为灯虎，猜灯谜为打灯虎，至于商灯，春灯谜，那是古名。北平街头悬灯，所谓“浅迷候友”，“野虎招打”的，则皆为秋灯，立秋以后，才普遍的挂起灯虎来。笔者自十岁时，偶然猜中了一条灯虎，由此引起兴趣来，变成了扑灯蛾子，各处去猜，因之成了一种极大嗜好。北方日报王遇安兄，是一位就虎友，有一次在朝阳门南小街，看见一条灯虎，当时没猜下来，经过几年，一日睡中，忽然想起此事，竟自在梦里，猜得了灯谜，一喜而醒，可见灯虎令人入迷之深了。北平灯谜旧事，约可分为“挂灯”，“挂壁子”，“迷报”三大类。人事荏苒二三十年，当年打虎之人，只看旁人射雕了。

北平挂灯虎，多在秋夜，因为此时虽未酷暑全消，但入夜总觉凉爽一些，于是自立秋之日起，至中秋节前后止，大街小巷，无不悬灯。每日黄昏后，便灯火荧荧，多到不可数计，到处可以看见黄报单，上写：茲订每逢×××日（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或逢单、逢双），在此（或某处）悬灯候教，某某人谨订字样。有谜迷的朋友们，便可按照定期去猜，移步便是一灯，黄昏后路上平添了不少打虎人。挂灯虎的，多半为学生阶级，也有老于此道的谜友（老谜友多半是赴茶馆挂壁子去了），猜灯虎的，也以学生为多，入夜可以脱略形迹，短褂，手持一把芭蕉叶，便可以仆仆半夜，跑乏了，芭蕉叶便又是坐具。灯虎架子，是以木条钉成长方灯形，三方糊纸，上下糊天地，后面留着往墙上挂，长二三尺，高不及一尺。也有为临时挂灯，不备木制灯框的，可以用秫秸扎框的，灯虎盛时一处可以挂两三只灯。灯内点蜡，或用小煤油灯，灯外三面便满悬了灯虎条儿，条为白纸裁成寸许宽，长和灯的高差不多，楷书谜面和应射那种谜底，用浆糊粘在框上，猜中时揭下，交付猜中的人，另粘新条，无论多么淘气的学生，一到猜上灯虎，便文质彬彬地回到了礼义之邦。猜时先高声念出谜面来，挂灯人则说：“您猜”，然后猜的人再说出谜底，如果猜中了，则说：“您揭”，否则说：“您再猜”。在灯下几乎没有你字，只有您字。谜底种类甚多，灯下以聊斋志异（志目），夜谈随录（谈目），谐铎（铎目），和古人名、戏名、水浒人名（泊名号）为最多，所谓章回小说的十大数目，则挂壁子时常见，灯下是少有的。有的定期或预在灯上宣布，某一节令“放赠”，则在此日所猜灯虎，或其中若干条，各备赠品，或写赠品名，或写薄赠，猜中便奉上赠品。也有“即物赠”，即猜中谜底是什么，便赠什么。至于所谓“即物赠带把”的，是赠品带数目，如信纸十张，文章一品一只等。一次荫铁阁在住宅后门外悬灯，即物赠猜的是狗肉，意在戏弄猜谜人，因为狗肉怎能做赠品呢？因之引起猜谜人公愤，非索赠品不行，很给这位大员子弟一个难堪。挂灯虎的，大半为二人以上的合挂，以资热闹。猜灯火的人，也真有能手，有一位何华亭先生，扛了短褂，一猜便是半灯，人称“打虎将”，挂灯谜人反倒畏之如虎了。

南北两派互争雄长

上两节写过街头悬灯及谜社，可谓简略已极。本节再写“谜报”，谜报亦曾盛极一时，迷报根本没有新闻，更没有报纸铅印的，但也是谜史中的花絮，不可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