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不仅包含我国古代丰富的科学文化,也包含了极为丰富的古代西方科学内容,其典型例证之一,即为清代宫廷里的西药与西药房。在清代初期,不少来华的西方传教士,将西方医学带入中国,并使之有机会进入了宫廷。清朝的历代皇帝中,康熙帝对西方医学最有兴趣,并且鼓励西洋药物在宫廷里的使用,从而有利于西医在清代宫廷中的传播。清代康熙时期(1662-1722)的宫廷中,德里鸦噶、巴尔撒木油等多种西药,被广泛用于皇室成员或军队的医疗服务;红酒曾被康熙用于治疗心悸;而西方美食巧克力,曾被康熙帝误认为是“特效药”。不仅如此,宫中甚至建造了用于西药研制的“皇家医学实验室”,设立了用于存储、制造西洋药露的“西药房”—露房。 一、德里鸦噶:驱寒及化疹 “德里鸦噶”为清代宫廷中的西药。关于其来源及药效,唐《新修本草》将其称为“底野迦”,颜色赤黑,认为其产自“西戎”(今陕西、甘肃、宁夏等西北地区),评价该西药的味道是辛辣、带苦味、无毒,认为该药物可治疗多种疾病,尤其是头晕、腹胀[1]。另据后晋《旧唐书》之“西戎”记载:“此药称为‘底也伽’,为拂菻国(古东罗马帝国)在乾封二年(667)派使臣进献给唐高宗的。”[2]由上可知,德里鸦噶至少在七世纪就由西方传入我国,具有“主百病”的功效。而在宫中,德里鸦噶主要用于治疗寒热、红疹、腹泻等疾病的重症人员。 “德里鸦噶”在康熙时期的使用,有着较为丰富的史料记载。比如在康熙四十五年(1706),八阿哥胤祀自八月二十六日以来,头疼腹痛,寒热似疟。在九月初五,他又得了红疹病,皮肤瘙痒,无精打采,体制极其虚弱。御医李德聪、戴君选给八阿哥把脉后,开具了治疗药方,主要用于解毒化诊、消燥除烦,这些药物中就包括德里鸦噶。康熙帝对德里鸦噶治疗寒热病、化红疹的处方,予以了认可,并在朱批中,要求御医“勤加医治”[3]。 又如在康熙四十八年(1709)六月二十日,员外郎李国屏传御医茹璜,请他给比利时传教士安多看病。茹璜给安多把脉后,认为他“脾胃虚弱,运化失职”,并导致他常常出现打嗝、四肢发冷、食欲差、腹泻等体虚病症。茹璜建议用“圣药”德里鸦噶给安多治病,并辅以“理中加减汤”(以党参、细辛等为原料制作的汤药)进行调理。康熙帝对此药方予以认可。[4]需要说明的是,安多为比利时传教士,在宫中为康熙讲授科学仪器与数学知识。而这段档案中,茹璜用“圣药”来形容德里鸦噶,足以说明其在宫里药物中的地位。 再如康熙五十一年(1712)入秋以来,正黄旗蓝翎毕亚尔布哈、都统索奈均因腹泻求医。其中,索奈腹泻极其严重,每日达四五次。宫中御医给他开药后,病症并未减轻,索奈于是停药。康熙帝知道此事后,询问御医是否开具了德里鸦噶。[5]可见,康熙帝对德里鸦噶的药效已非常信任,认为它是消炎止泻的重要西药。 在嘉庆年间,德里鸦噶作为西药,仍有在宫中被使用的记载。如清人吴振棫在《养吉斋丛录》记载:“嘉庆帝赏赐部分西洋贡药给大臣使用,其中就有‘德里鸦噶,贮锡盒’”。[6] 二、巴尔撒木油:敷伤与避暑 “巴尔撒木油”为西药,因为发音的原因,又有多种谐音称呼。巴尔撒木油在我国至少唐代就有记载。唐人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称巴尔撒木油为“阿勃参”,认为其产自“拂林国”,其树枝中的液体如油状,该液体涂在皮肤表面,可以治疗各种疥癣。[7]明人方以智在《物理小识》中,称巴尔撒木油为“拔尔撒摩”,认为其产自勃露(今秘鲁),为树枝里的油脂,气味香烈,具有治疗肌肉损伤的功能,且药效很快。[8]清人赵学敏在《本草纲目拾遗》中,亦称“阿勃参”具有“油涂疥癣即愈”的功效。[9]上述史料说明:巴尔撒木油产自西方,具有较为强烈的香气,能够治愈刀伤、疥癣等伤病。在清代,巴尔撒木油通过来华使团、传教士、商人等人员,由西方传入宫廷[10]。巴尔撒木油在宫中的药用功能,主要为军需(疗伤)药或避暑药。 巴尔撒木油在军营中备受重视,可见养心殿造办处的相关档案记载。据载,“雍正十二年(1734)二月初六日,雍正帝谕令内大臣海望,要求造办处多备一些巴尔撒木油发往军营,以满足军中需求,且‘用盛郑宅茶锡瓶盛装,务期坚固包裹,带与额附策凌应用’”;[11]又载:“内大臣海望向大殿要来巴尔撒木油二十斤,清茶房盛郑宅茶锡瓶五十一件”。[12]上述内容说明:巴尔撒木油在军中极受欢迎,喀尔喀副将军策凌请求朝廷大量赏赐巴尔撒木油,并一次性获得20斤。这无疑与巴尔撒木油具有良好的治疗刀伤药效相关。 巴尔撒木油的浓香及消炎功能,使得其成为避暑药的原料之一。如据内务府造办处活计清档记载:“雍正七年(1729)三月二十八日,员外郎满毗传旨,做巴尔撒木香小象牙盒十件,避暑用。”[13]又如雍正七年四月,雍正帝给云南总督鄂尔泰的赏赐品中,含“叭尔萨吗(巴尔撒木)香牙盒四个”,雍正帝特地说明:“此香能解一切恶浊之气”[14]。再如据《广储司行文附武英殿造办处文移》载:“雍正帝于九年(1731)三月十四日发布谕令,要求造办处制作二十料避暑香珠,其中需用‘巴尔撒木油二两’。”[15] 三、巧克力:康熙误会的“特效药” 巧克力属于国人喜爱的食品,主要成分是可可豆。在清初时期,巧克力由欧洲传入宫廷时,曾被康熙误认为是一种特效药。但康熙知道巧克力的真实用途后,将其拒之宫外。 有国外学者研究表明:“巧克力的起源地,可追溯到四千年前墨西哥南部临太平洋平原地区,当时以食用可可树的果肉为主;在历史进程中,巧克力逐渐被制成食物或饮品;十六世纪,入侵美洲的西班牙殖民者,将巧克力的食用方式改变为:将饮品加热,掺入蔗糖及各种香料,用搅棒搅和后饮用;十七世纪中叶,巧克力己成为西欧主要城市中,上层阶级的首选饮料。而巧克力在欧洲开始流行时,我国正处于清康熙时期。”[16] 康熙帝对巧克力的初始兴趣,很可能与他患疟疾有关。1703年2月15日,法国神父洪若翰给法国神父拉雪兹写了一封信,在信中提及了西药治疗康熙疟疾的事项。[17]他曾向康熙汇报了法国国王用药粉给穷人治病,此时吸引了康熙的兴趣。因为时值康熙三十二年(1693)五月,康熙帝正患有严重的疟疾,高烧不退,国内太医开具的各种药方也无济于事。白晋、张诚把研制的这种药粉给康熙服用。康熙的高烧很快退了,但几天后体温又升高了。在关键时刻,多罗神父从印度给洪若翰和刘应(法国传教士)寄送一斤金鸡纳霜。洪若翰和刘应与其他传教士一起,把此药献给康熙,希望能够让康熙退烧。康熙帝服用金鸡纳霜后,高烧很快就退去了,身体也逐渐恢复。源于南美洲的金鸡纳霜治好了康熙的疟疾,因而康熙对西药的药效非常信任。而部分宫中传教士有吃巧克力的习惯,引起了康熙的好奇,认为它是西方的一种“特效药”。 康熙帝首先传旨武英殿总监造赫世亨,通过他询问罗马特使铎(多)罗索是否有巧克力。据载:“铎罗使团从罗马出发,在康熙四十四年(1705)六月到达广州,然后北上,预计当年九月二十日左右到达京城拜见康熙帝,而当时的随行人员有内、外科医师各1名,随行物有西方的各种物产。”[18]康熙帝知道此事后,想到铎罗曾经进献过金鸡纳霜,于是下旨赫世亨,命他向多罗咨询是否有巧克力,如果有则索取些,看有何药效。[19] 赫世亨根据康熙旨意,向多罗索取了巧克力,并咨询了巧克力配料、食用方法及“药效”。据载,康熙四十五年(1706)五月二十四日,赫世亨在呈报康熙的奏折中,汇报了关于巧克力的如下系列事项[20]: 首先,赫世亨照康熙帝旨意,找到多罗,向其索取巧克力(在当时被称为“绰科拉”)。多罗知道赫世亨来意后,赠给了多罗2盒子、重约4两5钱的德里鸦噶,以及150块巧克力,并告诉多罗,如果还要巧克力,他就从吕宋(菲律宾古国)再进一些。 其次,赫世亨向康熙帝奏报巧克力原产地及配料。他说他问了意大利传教士保忠义,得知巧克力产自阿美利加(美洲地区)、吕宋等地,需加热饮用,味道又甜又苦;其配方包含3种国内食料及5种外来食料。各外来食料满音分别为:噶高、瓦尼利雅、阿尼斯、阿觉特、墨噶举车。当时巧克力的配方组成为:以可可为主,配以牛奶和各种辅料。 接着,赫世亨向康熙帝汇报了巧克力的食用方法。他说只需将巧克力粉末倒入银罐或铜罐,加入水及白糖,一块加热后即可饮用,徐日升(葡萄牙传教士)等人亦知道饮用方法。需要说明的是,在当时的西方,食用巧克力时,将其放入罐中,用热水化开,掺入白糖,然后用搅拌棍搅匀,再饮用。为此,赫世亨令人制作了银罐(煮巧克力用)、黄杨木碾子(搅拌用),从150块巧克力中挑选了50块,准备一并呈送给康熙。 没想到康熙帝看到奏折后,陷入了沉思。他回复赫世亨说,保忠义仅仅介绍了“绰科拉”来的配料及口感,但并没有具体说明能治疗什么病。康熙认为巧克力的药效不明确,因而要求赫世亨先别送巧克力过来,询问清楚具体药效再说。 赫世亨根据康熙帝建议,向保忠义咨询巧克力的药效,并于两天后(五月二十七日)奏报咨询结果。他在奏折里说,经保忠义解释,“绰科拉”并非药物,而是在阿美利加等地流行的一种饮料,类似于我国的茶;这种饮料可以一天喝一次或者两次;对于年长者、体虚者、胃寒者而言,饮用巧克力可以健胃消食,增强体能;而对于患有发烧、腹泻、各种皮肤病、痢疾等病而言,巧克力并没有药效。[21]康熙帝得知后,下令以后亦不必进贡巧克力。 作为巧克力的提供者,多罗来华后对我国儒教文明排斥,引起了康熙的不满。康熙四十六年(1707),多罗因不愿交出罗马教皇给他的使华委托书,因而被康熙帝下令软禁在澳门;三年后,多罗在澳门病逝。[22]由于货源断了,巧克力终究未能敲开皇家的大门,康熙帝之所以对巧克力不感兴趣,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认为巧克力没有药效,且还有食用忌讳。尽管如此,在清代巧克力仍被进口民用,[23]而到现代已在国内普及。 四、红酒:康熙心悸的医方 康熙帝身为一国之君,深知饮酒过量的弊端,自己平时也不常常喝酒。他说“朕自幼不喜饮酒”,只是在偶尔的膳后或年节的宴会上,喝一小杯。[24]然而,因为西洋酒具有治病“药效”,因而康熙帝曾有一段时间喜欢喝西洋酒。此处的西洋酒,主要是指红酒或葡萄酒。 康熙帝在四十七年(1708)的九月份,因为两件事而连续受到心里重创。其一是十八阿哥胤祄因病而薨,这是康熙帝最喜欢的皇子;其二是皇太子胤礽因觊觎皇位、不得圣心而被废。此时康熙帝身心憔悴,并患上了严重的心悸病。康熙帝亦因“(四十七年)九月不幸事出多端”形容自己“日增郁结”,并导致自己“形容憔悴”[25]。当时国内的御医开具了各种药方,都未能治好康熙帝的心悸症。在关键时候,有西方传教士考虑用西洋红酒给康熙皇帝治病。据载:“任职于太医院的法国传教士罗德先精通外科,尤善配药;他想办法调配了‘胭脂红酒’,请康熙皇帝饮用;结果康熙皇帝的心悸很快就消除了;罗德先又进一步建议康熙皇帝饮用产自加那利群岛(属于西班牙)的葡萄酒;康熙皇帝照做,很快身体康复。”[26]《正教奉褒》为清人黄伯禄撰写的一本关于中国天主教历史著作。书中载:“康熙帝在四十八年(1709)正月,在养心殿召集南怀仁、安文思、徐日升等传教士,上谕自己身体康复事项,其中提及了葡萄酒的功效。”[27]他说,自己因为事务劳累不慎染病,南怀仁、安文思、徐日升等传教士强烈向他推荐喝西洋葡萄酒,他接受了建议。他在年高之时喝葡萄酒,感觉“如婴童服人乳之力”,于是养成习惯,每日喝几杯此酒,结果精神状态逐渐变好,胃口增强,身体亦逐渐康复。康熙帝重视喝西洋葡萄酒,认为它是治疗心悸的特效药。 而当外国传教士知道康熙帝爱喝洋酒时,纷纷进献。如据《康熙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载:“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三,养心殿侍卫赵昌向郎文杰(江西巡抚郎廷极之子,当时在京)传达了康熙皇帝对西洋红酒(葡萄酒)的需求。二月二十二日,郎廷极收到郎文杰的来信,立刻召集江西各府的传教士进献西洋红酒。如同年二月二十六日,殷弘绪(饶州府传教士)献‘西洋葡萄酒六十六瓶’;”[28]三月二十六日,马若瑟(建昌府传教士)献“洋酒四瓶”,傅圣泽(临江府传教士)献“洋酒八瓶”,沙守信(抚州府传教士)献“洋酒六瓶”,冯秉正(九江府传教士)献“洋酒六瓶”,毕安(赣州府传教士)献“洋酒二瓶”,穆泰来(南昌府传教士)献“洋酒二瓶”。[29] 五、宫中“医学实验室” 清代宫廷中引入了西药,相应设立了存放西药的“药房”,甚至有配置西药的“医学实验室”。宫中“医学实验室”的主要人员为西方传教士,他们通过采用西方化学制药方法,研制了各种“西药”,用于宫廷皇室成员的疾病治疗。 法国传教士白晋,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来到北京,并很快被召进宫中,为康熙帝讲授西方科学知识,在宫中服务了40余年。他撰写的《康熙皇帝》,于1697年在法国巴黎出版。书中介绍了康熙时期的“医学实验室”,以及他参与研制药物的经历。书中载:“康熙希望了解自己得过的、以及正在折磨他的疾病,并希望白晋等人从西洋医学角度进行解释病因。相应的,白晋等人首先写撰写了关于内服化学药剂的短文,解释了这些具有恢复或缓解病痛作用,并说明它们不像别的药物那么味苦难服。”[30]于是,康熙帝下令,在宫中指定一间房,让他们研制两三种类似药品。 参加西药研制的白晋和另一名法国传教士张诚,以《王室药典》(一本法国药剂书)中的制药方法为参考,用了大约3个月时间,研制出了干燥剂(用于除去水份)、糖浆制剂(用于止咳)、浸膏(用于止血、生肌)等药剂。[31]白晋等人在制药期间,康熙帝也经常来实验室观察制药过程。需要说明的是:作为“皇家医学实验室”,里面的各种器皿、炉灶、试验工具全部为银制,以体现皇家的高贵身份。这些被研制出来的药物收到了康熙帝的青睐,他把这些药物作为御用药品,随身携带,并在旅途中赏赐随驾的皇子、宫廷王侯及侍从人员。 部分“实验室”器具,现仍珍藏在故宫博物院。比如有一个康熙款“银质制药器具盒”,尺寸为39×35×14厘米(长×宽×高),由上下两层组成。盒中装有药具一套22件,含银漏斗4件、银药铲2把、银长铲刀1件、银钩3个、银叉1个、银匙子7把、银镊子3把;另一层中间还缺1件药具。 那么,这个医学实验室在哪里呢?据相关档案记载:“康熙三十五年(1696),康熙帝率兵十万征伐葛尔丹叛军;在四月底的征伐路上,康熙帝发现随身携带的御用药快用完了,于是命令太子胤礽排专人去养心殿,从那里取回‘如勒伯伯喇尔都’(调理肠胃用)十两,外加上等生姜四斤,在五月二日前送至军营。从这段史料不难发现,此‘皇家医学实验室’的地点,很可能位于养心殿内。”[32]另有学者研究表明:“康熙二十八年(1689)养心殿设立,为承造、维修宫中所需各种器用的机构,内设各个作坊。而这些作坊中,就包含了研制西药的“实验室”。这些西药辅助中药使用,治疗宫中皇室成员的疑难杂症。”[33] 史料表明:“该实验室不仅研制西药,还结合中药,研制‘中西医结合’药物,如‘肺胸舒丸’便是其中的一种。康熙四十六年(1707)二月,张诚研制出‘肺胸舒丸’。此药的主要成分包括:硫磺花粉(可治疗虚寒便秘)、金银香花(可疏热散邪)、甘草膏子(可缓急止痛)、冰糖粉(可润肺止咳)、温密德喇噶刚地之花露(西药,用于治疗咳嗽引起的胸肺疾病)等。此药的具体使用方法为:将上述药方混合,一并掺入甘草露中,搅拌、晾干,制成边缘性小药丸。此药对于治疗各种咳嗽引起的咽喉不适、胸肺疾病,均有较好的疗效。需要说明的是,康熙时期的宫廷医生能够采用西方传入的蒸馏法提取药露,并在武英殿旁边设置了露房。”[34] 那么,康熙皇帝为什么要建一座医学实验室?如前所述,康熙患疟疾时(1693),西方传教士带来的药物起到了重要作用。[35]康熙帝病愈后,在公开场合称赞了西方传教士,说白晋、张诚等人提供的西药救了他的命,洪若翰、刘应等人提供的金鸡纳霜又让他退了烧。[36]西药对康熙帝身体的康复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使得康熙帝对西药的信任度增强,并成为其下令建立“医学实验室”的重要原因。 六、宫中“西药房” 康熙时期,受西洋医学影响,西药成为宫中医药新事务。用于存储、制作药露的“西药房”相应设立,其在清代档案中被为露房。 “药露”一词较早地见熊三拨(1575-1620)编译的《药露说》,为一种精油或纯露,由香料类植物蒸馏而成。[37]清人姚元之的《竹叶亭杂记》[38]、光绪朝《钦定大清会典事例》[39],记载了宫中露房位置、人员配备及职能:武英殿的东稍间曾用作露房,存储及制作各种药露、鼻烟、胰子(肥皂);露房人员共12人,含库掌(掌库之官)1人、拜唐阿(无品级的杂役人员)6人、领催1人、医生4人。 武英殿露房内存储的西洋药露,被称为“油”。清人吴振棫在《养吉斋丛录》中,记载了若干西洋药露:“‘噶几牙油’、‘容几拉油’、‘郭巴益巴油’、‘白尔噶木德油’等等,并说明这是康熙年间入宫的。”[40]《竹叶亭杂记》中亦有类似记载,并说明这些药露因存放时间长久(康熙时期入宫,嘉庆年间查验),这些油“已成膏”,且“匙匕取之不动”。[41]露房因为存储西洋药物,因而又被称作“西洋堂”;而由于这些药露长时间没用,嘉庆帝于是将部分赐给宫中诸臣,部分交给造办处管理。[42] 户部右侍郎姚文田为受赠药露的官员之一,其子姚衡撰《寒秀草堂笔记》之“宾退杂识”部分,介绍了露房内120余种药品及每种药品的存量、储存方式及药效。如关于巴尔撒木油,书中载有6玻璃瓶,3斤1两3钱5分,主要用途为“治刀伤”。[43]又如关于德里鸦噶,书中载有43盒、2玻璃瓶、2瓷瓶盛放,重量达106斤15两2钱(清代1斤=16两),主要用途为治疗寒热、腹痛及“脾胃虚弱”。[44]再如关于龙涎香,书中载有2匣子,6斤3两9钱9分,主要用途为“保心”、“补脾胃”、“散闷气”。[45]需要说明的是,巴尔撒米油产自西方,具有较为强烈的香气,能够治愈刀伤、疥癣等伤病。在清代,巴尔撒木油通过来华使团、传教士、商人等人员,由西方传入宫廷。[46]德里雅噶早在公元二世纪就在古希腊出现,至少在唐代已传入我国(见唐《新修本草》之“底野迦”)。[47]在清代宫中,德里雅噶主要用于治疗寒热、红疹、腹泻等疾病的重症者。龙涎香为抹香鲸的“排泄物”,具有清热解毒、美容养颜等功效;有文献称之为“阿末香”,并认为这种香源自“拨拔力国”(今非洲索马里北部地区)。[48] 露房作为“西药房”,其中的西药运用史料较为丰富。 如雍正十二年(1734)二月初六日,雍正帝下旨,说军中急需巴尔撒木油,要求内务府造办处多备些,且“用盛郑宅茶锡瓶盛装,务期坚固包裹,带与额附策凌应用”[49]。相应的,内大臣海望要来巴尔撒木油20斤,装了51锡瓶。[50]上述内容说明:巴尔撒木油在军中极受欢迎,这无疑与此油具有良好的治疗刀伤药效相关。 又如据史料记载,康熙五十一年(1712)八月二十五日,康熙三子胤祉奏报:本月初一,正黄旗蓝翎毕亚尔布哈泻肚,初五日请求御医治疗;都统索奈自入秋以来一直腹泻,每天四、五次,大夫开具的药物都无济于事。康熙得知此事后,直接问“已命服德里鸦噶乎?”[51]由上可知,康熙对德里鸦噶的药效非常信任,认为它是消炎止泻的重要西药,他对于三子胤祉奏报的关于毕亚尔布哈、索奈腹泻用药事项,推荐的首用药即为德里鸦噶。 露房不仅用于存西药,还用于制作西药。康熙四十六年(1707)二月,一种名为“龙涎香露”的西药,被张诚等人研制出来,其主要配方及调制方法为[52]:将龙涎香、冰糖、麝香按一定比例混合,研磨成粉末,然后倒入玉泉酒中搅拌融合;将上述混合物置入银质瓶中,密封好,然后用炭火(小火)上煮3天3夜;待混合液冷却后,去掉渣子,留下来的液体即为龙涎香露。而关于香露的功效,张诚介绍说可补血益气、提神健脑、健胃消食等[53]。此药的服用方法为:取若干滴(6-12滴)服用,或与治疗心脏疾病的药露一并服用,四季即可服用。[54] 而蒸馏法制作药露的技术源于西方,且至少在后周时期已传入我国。如据北宋《册府元龟》载:“在世宗显德五年(958)的九月份,占城(越南的占族古国)国王派使臣来华,其贡品中就有15瓶蔷薇水。该蔷薇水为蒸馏法制作而成。”[55]在清代,蒸馏法制作药露的技术已较为成熟。如清人赵学敏的《本草纲目拾遗》载:“露”是物质的精华,无论使用“甑”还是用“壶”,均可取露,并介绍了20余种用蒸馏法获得的药露。[56]由此不难推断,清代宫中露房内制作药露的技术亦很成熟。 清康熙后,露房的“西药”制作量逐渐减少,其“西药房”功能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据载[57]:在乾隆三十五年(1770),因为蒸露事项太少,露房中4名医生被拨回药房;不久,3名医生被“裁员”,仅留1名旗人医生在此处理各项事务。另据《竹叶亭杂记》载[58]:嘉庆于十九年对露房存储的药露处理后,“露房遂空,旧档册悉焚。于是露房之称始改矣。” 结语 综上不难发现,清代紫禁城里的西药于西药房,有着重要的科学及文化意义。它是当时西方先进制药技术传入我国的见证,是我国开展中西医结合研究的典型史料,对医药为主的东西方文化交流产生了积极影响,因而有着重要的文物及文化价值。 (《白城师范学院学报》2024年第1期刊载) 参考文献 [1] (唐)苏敬.新修本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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